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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增长主义陷阱,提升民众幸福感
让民众告诉政府自己需要什么,政府按照民众的意愿去做,由此形成的结果,必然可以增进民众的幸福感
文/秋风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未提及有关GDP增速的量性要求。这一点,完全不同于过去的计划或规划。种种迹象也表明,地方政府已经领会了这一变化的政治意图,开始把施政目标从经济的高速增长,转向民众的幸福。但是,这一转向能否顺利完成,需要实践检验。
诚然,对任何现代国家来说,一定的经济增长是必要而重要的,对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来说,尤其如此。因此,政府采取一定措施,创造条件,推动经济快速增长,也是完全可取的。
毫无疑问,从意识形态领先到注重经济发展,GDP概念引入中国,在中国过去三十年的发展中居功至伟。不幸的是,一段时间以来,中国的社会发展的主导意识过于倾向增长主义。各级官员似乎抱定这样一种信念:中国一切麻烦问题的根源就是生产力水平低下,那么解决这些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实现经济高速增长,积累足够财富。一旦生产力水平达到相应高度,比如说,人均GDP达到多少美元,全部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在这种信念支配下,经济增长被当成最重要的政治目标,由此形成一整套增长主义导向的经济、政治的政策组合。民众也在这套制度诱导下,以追求金钱、财富为唯一人生价值,物质主义甚嚣尘上。
当然,增长主义意识形态和政策组合确实发挥了作用,它们在经济的自然增长之外,带来了超常规增长。但是,超常规经济增长模式在创造奇迹的同时,也必然带来严重的经济、社会、政治乃至社会精神问题。
过分地追求高速增长的目标,政府的结构必然发生扭曲,政府会偏离自己的正当本性,成为逐“利”的公司。经济学界热衷议论的地方政府间竞争,就是增长主义的产物,而这种竞争展开的前提就是官员商人化,政府公司化。其结果是可怕的,这种可怕后果,在拆迁、征地领域中表现得最为触目惊心。
这个时候,高速经济增长就变成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游戏。不错,经济在快速增长,尤其是中国GDP总量逐个超越各个大国,现在已经成为全球第二。不过,这样的经济增长过程也在制造紧张、冲突,由此形成的增长结果,也引发人们的质疑、不满。
可以说,单纯追求增长的增长主义已经走到尽头了。《十二五规划建议》不再设定GDP量化指标,表明高层已经意识到了增长主义的危害,而试图改弦更张,引导各级政府关注民生,关注民众的幸福。在近期召开的地方两会上,“幸福”成为各地政府工作报告以及“十二五”规划中的高频词。北京提出“让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广东提出“把保障和改善民生作为建设幸福广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重庆宣示要成为“居民幸福感最强的地区之一”。
实际上,执政者很早就意识到了增长主义的不可持续性,于2005初年提出了“和谐社会”纲领。人们也曾热烈地期待治国理念和政府行为模式的根本转型。但过去几年,这一纲领很少被人提及。增长主义依然凭其巨大惯性,支配着整个政府与社会。
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一种制度架构一旦形成,就会具有惯性。因为,这样的制度架构会创造出强大的利益集团,它们从现有的制度中可以获取巨大利益,当然会拒绝改革。最为典型的就是拆迁、征地制度。
增长主义的要害在于,政府在经济增长过程中扮演了过分重要的角色,而且过分地追求增长速度。要减少、控制经济增长可能带来的损害,进而让经济增长真正有助于民众的幸福感的提高,就必须改变地方政府的行为模式。
在现有体制下,调整官员考核指标体系,是一个有效的办法。中国的政府体系大体上是自上而下地任命,自下而上负责。在这样的体制中,上级用什么样的指标考核下级,下级就会在这方面努力。调整官员考核指标体系,比如,加大民生类型的考核指标,当会引导各级官员把精力更多地用于民生。
不过,光是调整这样的考核体系,还是不够的。事实上,从考核增长业绩转向考核民生业绩,考核民众的幸福感,面临着巨大的技术难题。增长业绩是可以量化考核的,GDP增长率、财政收入、或者吸引投资总额,乃至人均收入,都是可以量化统计的。但是,民生、民众的幸福感,却是相当模糊的概念,很难量化统计。而自上而下的考核,必须借助量化指标。这样,即便建立民生导向的官员政绩考核体系,也很可能出现民生投资的空心化,政府关注的依然是硬件建设,而不关心民众是否从中真正获得了好处。
当然,如果真要解决这个技术难题,也并不困难。民主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让民众告诉政府自己需要什么,政府按照民众的意愿去做,由此形成的结果,必然可以增进民众的幸福感。因此,一个以民众幸福为导向的治理体系,如果是有效的、理性的,就必须是一个民众可以方便参与公共治理决策、尤其是预算决策的民主的治理体系。比如,就从今年两会开始,人大代表更为细致地讨论预算,民众的幸福感必然会有实质性的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