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已经腾出了家里的库房和地窖,打算把刨出的怀山药储存起来,等到春节再卖。“摆齐整了铺点土,放上半年都没问题。”即使已经打定了主意,马奇的心中还是不免失落,因为在去年,怀山药的价格一度高达35元/公斤,一涨一跌间,马奇这3亩地的产出有了几十万的差价。
更糟糕的消息来自25公里外的蠡县,在去年怀山药价格猛涨的刺激下,蠡县几乎举全县之力“大兴怀山药”,甚至有不少蠡县的药农到霍庄村来出钱向“本户”承包土地,600元/亩,种植怀山药。“蠡县的怀山药只卖8毛钱一公斤了,下脚料(较细、较短的怀山药)2毛钱一公斤都没人要,再不卖连这个价都没有了!”张友良不屑马奇的固执,他认为,卖得越晚,亏得越多。
刚从蠡县回来的中药材天地网总经理刘光辉拍回了不少照片,蠡县的药农们把怀山药堆在路边,0.8元/公斤的价格可以随便挑选,下脚料直接论堆卖,不称重。“有些地里,怀山药熟了都没人挖,烂在地里当肥料了。”怀山药深扎在地下1米左右,且又细又脆,根本不能使用机器采挖,人工采挖则需提高成本,1800元/亩。“卖的钱连人工费都不够,所以干脆不挖了。”
药贱不如菜
中药材价格的“第一杀手”是盲目扩大种植面积。
在霍庄村,有一个和怀山药非常相像的品种——“小白嘴”,一种食用山药。“‘小白嘴’就是菜,在超市卖的,怀山药是药用的,外行根本分不出来,口感就差得多了。”农户赵振虎指着“小白嘴”的圆头说,“怀山药不是圆的,是尖的,细的。”
“小白嘴”的价格虽然也不理想,从去年的30元/公斤跌至今年的10元/公斤,但比起怀山药,还是能让种植户们保住成本。“所以有人和收购商联合,把怀山药当‘小白嘴’卖。”赵振虎感叹道,“药贱不如菜啊!”
霍庄村村支部书记霍志军正在自家地里收获“小白嘴”,春耕时,他曾多次号召村民们集中种植“小白嘴”,他甚至申请了“有机认证”,设计了打造品牌的礼品盒,安国市政府也开出了每亩地补贴200元的优惠条件,但当时村民们却坚信,怀山药“坚挺的市场价”会在秋收时给他们一个惊喜。
“明年肯定又没人种怀山药了,农民永远都在跟风,被动。”霍志军很无奈,他无法扭转这个村庄的命运。
无论是官员、专家、商户还是农民,都一致认为造成中药材价格猛跌的“第一杀手”是盲目扩大种植面积。
仅以怀山药为例,在去年怀山药价格猛涨,今年初春霍庄村大量种植怀山药的“标杆作用”下,附近区县几乎全部跟风,形成了“满城尽是怀山药”的现象。如今,怀山药市场明显供大于求,价格猛跌,农户和经销商在恐慌之下持续增加抛货,相互竞争压价,造成了“屡创新低”的窘境。
在安徽亳州,黄花败酱草、白花败酱草都到了收获的季节,但是由于库存尚丰、新货又大量涌入,收购价随着“丰收高峰”的到来而持续下跌。
在广州湛江,广藿香正值大量产新,在去年广藿香行情火爆的刺激下,今年产区扩大了种植面积,产量相比去年增加一半左右,达到3000吨的总产量,价格和流通量却翻番下跌。
出现类似情况的还有浙江磐安县元胡产区、陕西城固县元胡产区、广东省各市县香附产区、广西临桂县五通镇广金钱草产区……
“低价至上”的国内采购商
“我们都吃的下脚料,外国人才吃好药,还叫‘中药’呢!”
刚到村口,村民王大爷就赶紧拉住霍志军,向他介绍一位来自山东菏泽的采购商罗虎,霍志军递了根烟,转身发动了小三轮,载着罗虎直奔农田。
罗虎掏出软尺,量了长度、宽度,看了皮色,表示很满意,剩下的就是价格问题,6元/公斤。霍志军蹲在罗虎对面,两人中间是刚挖出怀山药的土沟,烟灰一节节掉下去,价格却迟迟没有谈拢。
霍志军曾希望,在霍庄村成为中药材种植基地后可以定点为一些大型药企直接供货,以“合同”的形式维护农民的利益,但多番尝试后却发现难以实现。“合同一般都在初春签,定的价格都是预估出来的,到了秋收,预估价高于市场价,药企就不干了,他就不买,不出钱,你能怎么办?”
在药城大街上,有个人人心知肚明的“隐痛”,国内的采购商都只要“便宜货”,优质的中药材都经出口经销商之手走出了国门。
“与质量相比,采购商更注重价格和卖相。”201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标准修订,增加和提高了关于中药质量可控性和药品安全性的内容。“按规定,菊花是不能用硫磺熏的,但实际上,市场上的菊花基本都是硫磺熏出来的。”霍志军介绍说,菊花由于油性大,难以自然晾晒风干,如果使用脱水机和烘干机加工,成本会大幅提高,所以用硫磺熏是“最经济实用”的办法。在霍志军家,一个耗资十几万的烘干机已闲置两年。
人参专营小区的经销商陈大姐对此也颇有感触,在她的仓库里,整齐成团的优质细辛无人问津,相反,质次价低的低等级细辛却受到了采购商们的青睐。“好货都没人要,便宜货还有点销路。”陈大姐说,这些年来,中药市场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的怪圈。“货越来越差,大家都比着喊低价,根本不管质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