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龙音乐:从《蝴蝶夫人》到“白蛇夫人”的蜕变

　　10月27日晚，歌剧《白蛇传》在世纪剧院完成了中国的首演，这是北京国际音乐节上的一台重头戏。这部歌剧不同于中国观众已经熟悉了的《白毛女》、《江姐》这样的中国歌剧，也不同于《茶花女》、《卡门》这样的西洋歌剧，而是一种东西方文化交融的音乐戏剧形式，有咏叹调，有京剧的韵白，有管弦乐的交响，有京剧锣鼓的情绪催化，这些元素有机地胶合在一起。这部用英语写作的四幕歌剧由两位美国华人创作——周龙作曲，林晓英编剧，两人都属蛇。浪漫的题材，浪漫的音乐，创作和制作都充满了新意。

　　歌剧一开始，首先映入观众眼帘的是天幕上黑白视频投影：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子上半身，她正在完成从人到蛇的蜕变。在剧中，白蛇向往着人间的爱情，经过千年的修炼与青蛇一同化为女儿身进入人间，一为白娘子，一为侍女小青。白娘子爱上了开药铺的男子许仙，两人山盟海誓，结为夫妻。但白娘子与小青每个月都要有一个夜晚离开许仙，隐遁起来蜕下蛇皮。白娘子在新婚之夜与许仙约定：许仙不能询问这一夜她们的行踪。金山寺的和尚法海突然到来，识破了白娘子的来历，他怂恿许仙逼问白娘子的身世。许仙受法海的支配用药酒灌了白娘子，白娘子现形，与法海斗法被水淹。

　　周龙的音乐让这些桥段的矛盾显得尤为激烈。在这部美国导演的制作中，杭州西湖的断桥被置换为一架金属天桥，它无疑是一座连接东西方文化的桥梁。为使西方观众能听懂这个优美的中国传奇，歌剧《白蛇传》用英文歌词写成。没有了汉语的四声，但深谙西方先锋音乐的周龙巧妙地运用无调性手法，让剧中各个人物的宣叙调听来有京剧念白的韵味，观众几乎察觉不到是在听英语歌词。音乐中不时将京剧锣鼓的节奏加以抽象运用，并且在交响乐队中加入了笛、埙、二胡和中国锣鼓等中国民族乐器，这些乐器完全融入到管弦乐队的音色中，没有丝毫的拼贴。那来自唐诗宋词的中国传统文化浸润让周龙的创作有着“文人音乐”的色彩，加之多年在美国的西方主流音乐中徜徉，使得他在这部歌剧中将中西两种文化元素得心应手地糅合在一起，四名主要角色的音乐性格鲜明。第一幕白娘子三拍子的咏叹调“我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妩媚动人，生动地刻画出她对人间爱情的期盼；许仙与白娘子在第二幕中那优美的二重唱“我听到你的心声”感人至深，许多场景的抒情音乐正是白娘子所陶醉的“天外仙乐”，第四幕白娘子喝下许仙的药酒后在雪地上扯下身上红色的斗篷，象征“蜕变”，场景极为震撼。全剧管弦乐始终撩拨着听众的心弦。

　　演出阵容中西混搭：中央音乐学院教育系合唱团和中央音乐学院附属童声合唱团在剧中的演唱表现全剧四季更替的时间蒙太奇，林大叶指挥中国爱乐乐团演奏。白娘子由女高音黄英演唱，许仙由男高音彼得·坦齐策演唱，法海由男低音龚冬健演唱。黄英在歌剧电影《蝴蝶夫人》中主演了巧巧桑而享誉世界，龚冬键出自中央歌剧院，现也活跃在欧美歌剧舞台上。而小青一角在总谱上是女高音，但是由“男性女高音”麦克·曼尼阿齐担任。

　　创作之初，同为著名作曲家的陈怡曾提醒她的丈夫周龙，传说小青前世是个苦苦追求白娘子不成的男人，两人转世为蛇，再投胎为女儿身，小青就跟随在白娘子身边当丫环。而出生在新加坡的林晓英知道在新加坡华人中也流传有类似的版本。于是，周龙曾尝试这个角色请京剧男旦演员担任，但男旦的演唱风格无法和英文歌词调和，创作一度陷入困境。当活跃在西方歌剧舞台上“男性女高音”麦克·曼尼阿齐出现时，周龙当即决定这个角色非他莫属了。中国和欧洲古代在声乐艺术方面都有着对高亢而醇厚音色的共同审美追求，于是中国戏曲出现了男旦，而西洋早期歌剧出现了“阉人歌手”。当今西方歌剧界则由假声男高音来替代那些“阉人歌手”的角色，而曼尼阿齐的声音与假声男高音不一样，他是一种得天独厚的真声，这种声音类型在西方是难能可贵，一角难求。

　　西方的爱情故事往往围绕“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命题展开，而在中国，爱情故事的悲剧结尾则往往寄寓着人们反抗专制、向往自由和追求美好爱情的情怀。周龙和林晓英从法海和白娘子之间两种不同理念的冲突中找到了戏剧冲突线索，剧中唱道：“他以正义为名，她为爱而战，真理是他的咒语，自由是她的旗帜。”白蛇追求人间的爱情，法海则是以对真理的绝对追求来击碎这段传奇，而许仙用世俗真理对白娘子进行了拷问，因而背叛了神授的爱情，酿成人性的悲剧。这是歌剧从传奇中抽取出来的哲学线索。实际上，千百年来中国的老百姓在口耳相传这段传奇的过程中，对白娘子寄予了同情，对许仙的背叛进行了道德的笞罚。

　　周龙自幼在教授美声的母亲那里受到《蝴蝶夫人》等西洋歌剧的耳濡目染，而《白蛇传》在美国首演时英文的名字直译过来是“白蛇夫人”Madame White Snake，《白蛇传》是周龙的第一部歌剧，从《蝴蝶夫人》到“白蛇夫人”，周龙的音乐也完成了一次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