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同一朵春天的小花开放在我的秋天里。为了这样美丽的开放,你在世外神秘的草原上不知等待了多少个世纪?由于你的到来,我这个不信神的人也对神充满了敬意。”
十年前,周国平用“奇迹”概括自己对于女儿的到来充满惊叹,他忍不住像泰戈尔一样惊叹:“你这属于一切人的,竟成了我的!”
“屋子里有摇篮,摇篮里有孩子,心里多么踏实。”这“踏实”,使周国平成为恋家的男人,也使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他有着诸如《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等学术著作,但是他最畅销的作品却是《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2009年,周国平的《岁月与性情》、《妞妞》、《灵魂只能独行》及《爱与孤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今年,他又推出新作《宝贝,宝贝》。他说,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爱他的一个普通的女儿,这是他写这本书的全部理由。
亲情是人生的珍宝
读书报:您一直在写日记么?起意写这部作品是有什么原因?
周国平:基本以日记为素材,没有日记哪里记得住?当时有趣,过两天会忘得精光。我当时不由自主地在记,没想到写书。孩子太可爱了,这些东西怎么能流失。我的主要生活就是她。我什么都可以不写,书少写几本没关系,但是这个必须得写。
随着她逐渐长大,到小学毕业,我的想法基本明确,把这些内容整理成书,一方面是给啾啾的礼物,这里记录着她完整的童年。这个过程还有很多对教育的思考,对人生的思考,这本书对读者还是有普遍意义的。一是教育,我眼中的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父母承担着最早的教育者,应该怎么做?二是人生,人生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很多时候大家注重外在的东西,名利看得重。实际上亲情是人生中最可贵的经历,是人生的珍宝。人类几千年、几万年以来都是这样,平凡的生活构成了人类生活永恒的核心。但这恰恰是最重要的东西,这本书也可以把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体现出来。
读书报:与《妞妞》相比,这部作品更侧重于哪些方面?创作中心态有何不同?
周国平:有共同点的话,两部作品都是写我的女儿。核心的是亲情,亲子之情,对小生命的爱都很强烈;区别是,妞妞先天癌症,是注定活不长的,整部作品中笼罩了悲哀的气氛,是亲情和苦难交织在一起,显得更加珍贵;《宝贝,宝贝》这本书里,啾啾是健康的孩子,更多的是喜悦、健康、幸福。啾啾给我提供了机会,看着健康的孩子是怎么生长。小生命的成长中,最精彩的是一岁以后,三、四、五岁是精彩绝伦。我相信这样的论断:人的智力生长在幼儿时期是顶峰。人长大后再也达不到这个顶峰了。能把童年时期的心智状态保护好,历经岁月带到以后的人生中,那绝对是天才。能达到情感的纯粹真实、智力的活跃这两点,绝对是天才。啾啾让我看到生命生长精彩的景象。另外,在《宝贝,宝贝》这部书里,融入了我对教育的很多思考。
读书报: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什么?
周国平:爱和自由。这是一个小生命在生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两个因素。一是爱,有爱一定是善良的,她的心是温暖的,不会冷酷,她自己幸福也让别人幸福;二是自由,让她的能力得到自由的生长。回过头去看,她得到很多的爱,也得到很多自由。
读书报:您觉得自己的教育成功吗?
周国平:我当爸爸当得好,最成功的一点,啾啾从幼儿时期,我就是“玩爸”,陪她玩,有很多时间投入地快乐地和她玩。孩子在快乐的游戏中发挥了想象力。后来基本形成这样的格局:她和妈妈亲昵,依恋、撒娇;一见我就兴奋,想出各种花样和我玩。这个时候要甘于当陪角,配合她,她想出一个花样,就去执行,让她的主意得到实现,这样想象力、自信心、幽默感都能得到培养。
真文学是非职业的
读书报:您去年加入了中国作协?
周国平:其实,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过加入中国作协,写作不需要加入组织才写。我主要是搞学术,学术是我的职业。后来参加法兰克福书展,中国是主宾国,邀请我当顾问,铁凝也是顾问。一次开会见了面,她问:你怎么不去作协?我说去作协干什么?她想了一下,问:你还不是作协会员?我说,我不知道要加入作协啊!她当即表示愿意介绍我加入。加入中国作协得两个介绍人,铁凝和史铁生给我当了介绍人。
读书报:中国作协在清华大学举办了“文学走进大学校园活动”,您在此活动上有过发言,认为真文学是非职业的。
周国平:对,我在发言中这样说:本真意义上的文学是非职业的,属于每一个热爱生命的人。青年天然地热爱生命,年轻的心是文学的天然沃土。谁在青春期没有写过诗?谁在大学时代没有自己的抽屉文学?文学是无数青年的秘密情人或公开情人,在一定意义上,秘密情人比公开情人更甜蜜也更忠贞。有一些青年后来和这个情人结婚了,成了专业作家。不过,众所周知,婚姻中有太多的利益考虑和规定动作,往往不如爱情那样纯粹和率真,甚至有可能成为爱情的坟墓。
托尔斯泰说:“写作的职业化是文学堕落的主要原因。”我经常用这句话警示自己,虽然我自认为是一个业余作家,但是,写作事实上已经成为我的收入的主要来源,因而不可避免地变得不那么纯粹了,我无法否认我的作品有退步的趋势。
读书报:您还写诗吗?
周国平:写诗最热烈的时候,就是两段时间,一是18岁刚上北大那一两年;二是80年代初谈恋爱的时候。写诗,一是年轻,二是写诗的心境。真是要单纯,生活单纯。我给自己安排的工作还是多了,翻译尼采,写文章……写诗必须空出一段时间,啥也不写,诗歌对语言的要求太高了。
想对尼采做全面解读
读书报:对于哲学著作和散文随笔,如果让您打个比方,分别对您意味着什么?
周国平:哲学和文学是打成一片的,不分的。任何比喻是侧重一个方面。哲学是我最好的男性朋友,文学就是情人。哲学是比较男性的,文学是更讲情感更讲美。
以学术为标准的话,真正可以拿去评职称的很少。之前我写过关于尼采的两本专著,翻译了很多著作,还有和别人合作的,写过语言哲学的作品。大量的作品是“四不象”。文学界认为你不是文学,哲学界认为你不是哲学。所谓的哲理散文,不能作为学术成果评职称,也不是地地道道的文学作品。我无所谓,怎样表达自己好就怎样表达自己。有媒体问我你怎么定位?学者还是作家?我说什么也不是,我就是父亲。别的当不当无所谓,父亲一定要当的。
读书报:但是您关于尼采的著作,对于尼采在中国的普及是起了作用的。
周国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做学术,我也不愿意像很多人,为了评职称、报课题、争学术地位,查找资料,写出论文或专著。如果仅仅那样,就贬低了自己,太对不起自己。我做什么事情必须是对我的心灵是有价值的,对生命是有意义的。
读书报:您研究尼采,有什么收获?
周国平:通过翻译尼采我收获很多。他是真实的、诚恳的哲学家,面对人生的困惑、时代的问题、信仰的缺失、人类应怎么生活……他在思考这些问题,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面临的问题。我还喜欢尼采搞哲学的方式,不是一本正经做学术研究,而是进入问题当中去,诚实地把思想用质朴优美的语言表达出来。他的风格对我影响很大,写作也一定受了他的影响。
读书报:您现在忙什么?
周国平:文章不时写一点,还有就是整理我过去翻译的尼采著作,做一套导读版的“尼采文库”,每篇尼采的作品都会写导读。这件事十几年了,是我多年的心愿。断断续续的,不专心,总有事情吸引我,比如《宝贝,宝贝》这样的书我不能不做。我原来有“野心”,想把尼采的所有作品翻译过来,并对尼采思想做一个比较全面的解读。现在只写了两本,《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侧重人生哲学,《尼采与形而上学》侧重本体论和认识论。本来还想写一本精神层面的,包括美学、伦理学、文化批判,这还是计划,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翻译的,现在只出版了《悲剧的诞生》、《偶像的黄昏》,还有6本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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