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里,芳草如茵,杨柳依依,小蟋蟀的天籁之声,竟无辜地被惊扰。原来是邻家小男孩经常翻墙骚扰老头,老头不胜其烦出面制止。最后,一老一少大声对骂,老头秽语尽出:“I’ll crown you with a pot of shit!(我要把一桶粪浇在你的头上!)”这一句,被闻声而出的家长听了个清清楚楚,家乡的脏话,让他想起了故乡。最终,老头和邻居成了朋友。这个老头,便是原西南联大教授、国民党“外交部长”叶公超。
一次,叶公超与友人谈起英国一位著名诗人,他取出诗人的诗集,翻出几首要友人读,说读过之后再讨论。不想友人倦极,抛卷而眠。他见之,勃然大怒,捡一本大书掷过去。友人虽未头破血流,却大惊失色。
他身荷“驻美大使”时,曾对朋友说:“见了艾森豪威尔,心理上把他看成是大兵;与肯尼迪晤谈时,心想他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一个有钱的小开而已。”颇有“见大人,则藐之”的气势,可谓名士流习。不久,蒙古国加入联合国,他被蒋介石电召返台,旋即被免去“驻美大使”职务。记者问其感想,他愤然曰:“叶公超死了,以后别来找他!”一代外交家的谢幕辞,丝毫无关外交辞令,纯然一派文人气。
叶公超在绅士的故乡剑桥大学拿过学位,又长期优游于最重礼仪的外交界,可同时代的人不用“gentleman(绅士)”来描述他。朱自清说叶公超“喜怒无常、狂狷耿介。和他相处,如同喝一杯醇酒,吃一碟辣椒……”
作为外交家,叶公超总是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然而,平日里的叶公超,处处藐视外国规矩。他嘲笑西装袖子上的纽扣,最初并非装饰,而是防止大家吃喝之后用袖子揩嘴巴;他说领带是为了便于让人牵着脖子走,且面对牵着他的人表示由衷的臣服。
赋闲之后,他曾到台大和台师大兼任教授,开的课还是老本行“现代英美诗”。台下听者如云,他于是感慨:还是文人最自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而好景不长,有关方面便向校方施压,叶教授的课匆匆上了一个学期便被迫收场。
曾经的大学教授,曾经的外事显宦,纯真的时候,可以“斯文丧尽”,与顽童对骂一争高下;读书的时候,可以不顾颜面与友情,将亵渎学问的友人砸得劈头盖脸,他可以揶揄权贵,他可以藐视流俗……
他的一生,举止言行弥漫着文人气,即便是步入仕途,仍然“本性难移”,始终不改一个读书人、一个知识分子的秉性,狂狷任情,耿介孤傲。
叶公超晚年幽居台湾,以书画排遣寂寞,怒时写竹,喜时写兰。只是,写竹多于写兰。
陶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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