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吕正操：做事做人都是王者风度

　　一个名人，或英雄，或模范，或高官，在他退出社会职务之后，再过一段时间，也会退出公众视野，再然后，逐渐退出同事或下属的目光，而他的名字偶尔被提起来，已属不易；能作为年长日久被后辈景仰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会成为地地道道的对社会生活失去影响、对时事政治失去声音的边缘人。只有他的逝世，还可能成为他最后的亮相，最终会有一些熟悉、不熟悉、亲切、不亲切的人悼念他、缅怀他。

　　在我们小时候，吕正操是个响当当的名字，冀中平原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吕司令，后来拍成电影的很多抗日战争中的故事都发生在冀中平原，也可以说，很多发生在冀中平原上的故事都拍成了电影。比如《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等。新中国成立后，他又是大名鼎鼎的铁道部长。那时候的铁道部和现在不同，他是与陈毅元帅领导的外交部、贺龙元帅领导的体委等一样，是他们各自带的一支队伍，是这些开国元勋们又一个建功立业的战场。新中国每一个新成就，都是和这些响当当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就像吕正操部队、陈毅大军取得某某胜利一样。

　　那时的他们与现在的部长们的区别在于，现在的部长们更像一个经理人。

　　一九九四年，吕正操将军九十岁那年，我作为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的主持人采访了他。在此之前，我对他本人的认识只是在桥牌桌上，他是个完全不用别人支招的头脑敏捷的老者；他的小儿子是低我们一个年级的同学，大串联的时候，吕正操刚被“打倒”，他跟着我们一起全国各地转……后来他去了美国。采访的时候，我问吕老，你的孩子们有没有继承你的事业的？他说，没有，一个也没有……我对他们很放任，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我都不管，也管不了。

　　吕正操是个非常有口才的司令员，当时冀中部队就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吕司令来讲话。”我一提起，吕老就笑了。他那时在战斗间隙，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他认为对部队的教育非常重要，因为抗日战争初期，冀中平原上流窜着很多队伍，有的是抗日的，有的就是土匪。吕正操的部队来了以后，收编的收编，消灭的消灭，部队的成分就复杂得多，吕老说，不教育怎么行？

　　晚年的吕老还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在一九九一年，他年近九十岁的时候，去了一趟美国。目的只有一个，去见张学良，并且劝他回国看看。吕正操曾经是张学良的东北军部下，后来张学良被蒋介石拘禁，吕正操就跟着共产党打日本。那次美国之行，四次会晤，老友相见，相谈甚欢，张学良也不驳好意，口头答应了请他回国的邀请。终未成行，必是另有原因。

　　吕正操老性格豁达，做事做人都是王者风度。那次我们去以前，吕老刚刚摔了一跤，是因为刷牙的时候他的小勤务员没有及时把椅子摆好，吕老往后一坐，坐空了。想想九十岁的老人，摔一下如何了得？结果是，他躺了躺就好了，没伤筋，没动骨，真是好身板！

　　胡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