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评姜文新作:“飞升上天”还是“子弹有毒”

　　编者按:电影《让子弹飞》已破4亿，再每天放送票房的增加量已毫无意义。对电影的第二次阐释已然开始。这一次，大家讨论的就不再是演技、画面或者某位客串的胸部、某位替身的脸蛋了。“子弹”已然飞升，它超越了电影，变成了一个个寓言。拆解“子弹”、解构姜文的结果很有趣。赞的，欲飞升上天；弹的，恨到尘埃里。

　　正方

　　隐喻中国红色革命 杜骏飞（南京大学教授）

　　不免要戏猜一下《子弹》中那些很重要、很明显，但却可能被忽视或曲解的隐喻。片中简略述及的康城，是与鹅城对义的乐土。有评论者认为暗指的是共产主义。这个猜测，远了。正解应该是“小康社会”。片头火车开来——载着欢歌笑语的旧人物走向鹅城故事，在片尾开去——载着欢歌笑语的新青年走向上海彼岸，很明显，这是一个历时性修辞。在许多电影中，火车隐喻的都是时间的流逝。因此，我推断，电影是在说：这个故事一直延续到今天，而历史却从未改变。黄四郎的帽子象征：冠冕，顶戴花翎，乌纱。片首，黄四郎用它示威，它象征着权势；片尾，黄四郎从碉楼上把帽子扔给革命者张麻子，它象征着权力向社会底层的转移。用帽子说明王权和政治的兴替。影片想表达对有红色革命以来中国历史的反思。很可能过度阐释了。不过，如果没有这些阐释，人民群众为什么这么亢奋地挤进电影院？为了解释2010年岁末的观影行为，我们还是需要一些猜想的——特别是面对姜文这样的电影艺术野心家时。

　　姜文就是“老天爷” 蒋方舟 （新锐作家）

　　阿城看完《鬼子来了》说：“你给我们上的都是大鱼大肉啊，来两碗粥行不行？”姜文这回还是好客的人，给足两个多小时的高潮，姜文才像个请客的人，倾着身子，笑不哧哧地明知故问：“都吃好喝好了么？”

　　这其实就是个关于善恶的故事，没有什么复杂的人性可以剖析，任何阐释似乎都成了可笑的过度阐释。在姜文的电影里，他尽可以给人以纯粹而坚实的幻想，他胸有成竹的脸，是英雄的理想主义。他把从欺良霸善的地主们那里坑来的白银，都从窗户里扔给老百姓，屏幕里分明传来不知道是谁的一声长呼——“你干的是老天爷干的事儿啊!”三岛由纪夫写过一篇长篇散文，叫作《太阳与铁》。姜文当过铁，坚硬无比，结果硌得谁都不舒服——比如《鬼子来了》;姜文也当过太阳，要普照大地，结果谁都不领情。到了《让子弹飞》，姜文终于把这两个意象结合，成了太阳照射下一块温暖的生铁。

　　反方

　　子弹有毒 郝建（北京电影学院教师）

　　《让子弹飞》片名当然容易让人想到伍迪艾伦的《百老汇上空的子弹》。人物随时的粗口很像昆汀片子里的人物。片中用来砍人的日本武士刀也是昆汀的最爱。用枪打出的子弹写字是格里高利派克在《太阳浴血记》里的招数。姜文一定崇拜死了美国导演赛尔乔莱昂内，桌子上蒙着面搞强奸是从《美国往事》里面的动作，帽子飞到天上被枪打是《赏金杀手》里的招牌镜头。面对邪恶霸气之人，民众走上街头奋起抗暴的场景让我想起《V字仇杀队》。只不过姜文在影片里把抗暴之后的民众写成了抢夺财物的暴民，这可以说是深刻，也可以说是对善良力量的绝对不信任。

　　人物是个性爆炸了，作者是才华飞扬了，可就是脱不了那点暴力夺取。姜文演的那个张牧之表面上说劫富济贫，树立正义，那他凭什么把那个替身黄四郎给砍了？难道，为了复仇，为了建立美丽新世界，砍个把人头是不要紧的？死个把小人物是值得的？本来我还真以为张牧之是一个匡扶正义的牛仔，谁知道还是在高粱地里行走的法西斯。姜文导演和一干编剧人等写到那滥杀无辜的一笔显得毫无自觉。但是，那一笔就颠覆了整个的人物和故事。我们这里的观众也乐此不疲，挺可怕的。对此，罗永浩在微博写道：“砍掉无辜替身的脑袋那一场戏也太恶劣了，还砍得那么理直气壮。整天拿艺术作品讨论思想认识固然无趣，但大家都没意识到这种纳粹倾向也是不正常的。”

　　“子弹”和“大院意识” 贺承军（评论家）

　　姜文被自己的“才华+大院意识”所累，被才华累着了，是世界通病，被大院意识累着了，是中国特色。

　　大院里到底有些什么牛的，能在许多作家和艺术家作品和作品解读中频频出现？第一，似乎最正经又在最禁锢的时代看到些准毛片，这被大院人自豪着；第二，习惯于老爷子打下了江山这类意识，殊不知再过100年，这类意识会被证明是要被唾弃的；第三，因为与武器相关，似乎就拥有勇气，其实这完全是胡扯；第四，频频接触军人，就自以为有男性气质和气节。

　　这是一部看似严整、玄机重重的影片，实际上被一个个小噱头切得鸡零狗碎，比如，姜文嘴咂吧火车上翻出来的火锅味、姜文摸刘嘉玲的胸、上床说句俏皮话、把周韵和周润发找回来等无关紧要的小噱头，居然可以成为一个大肆渲染的段落；兄弟几个在被栽赃后的轮流表白，完全是当今饭桌上的小黄段子而已；发动民众一起造黄四郎的反，那一幕完全是在小操场过家家，连刚出场那会让火车翻、让肠子流的气势都没有半点踪迹……

　　这部电影唯一可以圈点的是“要站着把钱抢回来”，这是时代的嚎叫，是中国打工阶层向资本、资本家、权势阶层的嚎叫，然而，真要站着把钱抢回来，千万别从姜文这里找精神指引，他只想指引你看电影、看装智电影，还是看好莱坞电影，那里才有站着抢钱的方法。　 本报记者 马彧 张楠 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