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余世存的《老子传》：最经典的思想谜语

　　丁国强

　　余世存的《老子传》是老子的思想传记。给中国历史上这位惜墨如金、言简意赅的哲人作传，这一行为本身似乎就会让老子感到好笑。老子的洞见是用语言难以描述的，但是，我们除了语言，别无他法。

　　老子五千言实质上是中国最经典的思想谜语，人们对它似懂非懂。在当下这个文字垃圾泛滥、信息过剩的时代，老子的模糊言说成为一种弥足珍贵的品格。只语片言是老子的思想方式。余世存认为老子是在把人生的道理掰开揉碎地讲出来，最后用精短的格言诗概括出来。经这么一描述，老子倒是有点像汪国真那样的明信片诗人了。

　　老子确实有诗意的一面。有人称《老子》是“含有深刻思想的哲学诗”。老子的诗性智慧来自母亲，来自童年，来自自然，来自天地之间的大美。这个从苦县乡间走出来的思想者无意游说那些趾高气昂的国君，他们的贤明或昏庸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世界。

　　老子是一个漫游者、遐想者。余世存把握住这一点，把老子描绘成骑着青牛在大地上闲庭信步的思想者。老子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懂得他的人生见解。孔子虽然懂一点，但却与老子的思路迥异。老子的智慧是源头性智慧。无名者，天地之始也。他所寻觅的天地之道甚至超越了西方人文主义者的终极关怀，在今天仍闪烁着思想的光芒。老子没有竭力去言说那些无法言说的东西。他创造了人类思想史上最简洁的文本。他说得最少，却说得最透，包含的内容最多。钱钟书先生说：“道不可说，无能名，固须卷舌缄口，不著一字，顾又滋生横说竖说、千名万号，虽知其不能尽道而犹求亿或偶中、抑各有所当焉。”

　　学者大多认为老子对现实人生是缺乏足够兴趣的。徐复观的说法就很有代表性：“老子拿一种‘先天地生’之虚无境界，以否定人文世界之一切设施与人生价值，对于现实生活不肯作一正面之肯定，而仅赖‘深静以窥几’。”其实老子并不是人生的旁观者。他对天下无道的社会现实认识得比谁都清楚。面对乱世和苦难人生，老子致柔守静，能屈能伸，保持从容淡定。余世存的《老子传》将老子设定为一个慢条斯理地讲玄远大道的哲人。他的五千言成了绵延两千多年的思想河流，浸润了中国人的心灵。对于老子的学识，虽然史传甚少，但是，文人们却一直不敢对他小瞧。萧公权说：“老子为周守藏室史，其所得之古学或视仲尼为更古旧。且老子既得综览载籍，深察史实，则于世传溢美饰善之言，必洞悉诬枉，别有灼见。”

　　余世存笔下的老子，会流泪悲伤，也会为残酷的社会而战栗。老子的悲悯是一种大情怀。比如，余世存笔下的老子曾发出这样的感慨：贵族们自己玩不起游戏，自己不讲道，自己堕落，却拉百姓垫背，这是怎样的悲哀啊。老子将心中的悲愤和不平化成了看似冷淡实则情深意切的五千言，它是人类最早的黑色幽默。

　　（《老子传》，余世存著，海南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