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的目光

　　4号下午在北京“798”那个“时态空间”，从四面八方专门赶来的亲友、铁生生前直接认识和不直接认识的读者、喜欢他的人，都不约而同聚在一起，给他过了一个规模最盛大的“六十大寿”。

　　人们带来的鲜花，在铁生“六十大寿”的聚会现场，堆起了一座花山。

　　我那时感觉：铁生可能正坐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高处，面对这样一个毫不悲伤而隆重的场面，他肯定又是身体往轮椅后背一靠，抬起眼睛先往天上看一下，然后右手伸开，慢慢从前额开始往天灵盖上轻轻挠那么几下——这一直是他一个习惯性的表达——因为面对现实，铁生从来就是一个很胆小、很羞涩的人，当有些场面让他感觉盛情难却、当有些事情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当有些问题他还需要想一想再说，他的眼睛就会朝上看看、他的右手就会慢慢抬向脑门。在798那现实的“时态空间”里，我分明又瞧见他那眼神和手势了。

　　有一个可以让所有喜欢铁生的人欣然受之的消息——天津那位接受铁生肝脏移植的患者，本已生命垂危，而他妻子正身怀六甲。现在，铁生以自己的无言爱意，成全了那一户陌生而又亲近的人家……

　　得知这个消息，我的心和手一直在抖，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溢出。我仿佛看见：铁生以他释然的目光，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与他素昧平生的一家三口人。他脸上，又露出了他有时碰见最高兴的事情时那种多少带点痴气的表情：完全孩子气的得意、满足，以及一丝丝的调皮、淘气。

　　何东（史铁生生前好友，知名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