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被《黑天鹅》的主演娜塔丽·波特曼摘得。这部电影是一个有关文化的寓言,一个关于“不疯魔,不成活”的故事。中国电影《霸王别姬》也演绎了这个主题——程蝶衣自小以男儿郎演绎女儿身,但那颗心却迟迟无法女人化。在师父的打骂和烟袋锅子捣嘴的酷虐中,在师兄段小楼的软硬兼施下,程蝶衣终于体悟到自己不光要演女人,而且要在演出中真正成为女人。程蝶衣一旦羽化,就再也分不清楚戏里戏外,分不清自己的性别。师弟成活了,师兄却不解了。一句“可那是戏!”十足表达了段小楼的心理。他的不解和责备并不能阻挡师弟的疯魔,但总有一股力量能够阻止这种疯魔。程蝶衣以自杀了结。他疯魔了,也成活过,但既“成”了,却又不能那么“活”下去。
《黑天鹅》的女主角不用体察和成为异性,但她需要同时呈现两种人格,两种人性。因此必然要经历一个“成活”的过程。她开始同样并不疯魔,只是具备疯魔的潜质。每个人都具备这样的潜质,就像同时具备两性的心理和人格一样。不同的是,我们常常并不承认这种“共存”,更不允许它的滋长。妮娜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潜质,比如她在获得主演《天鹅湖》的资格后,总是用手抓自己的背部,因为潜意识中她正在成为那只欲望的黑天鹅。事实上她的背部非常正常——这是许多镜头告诉我们的。她经常出现幻觉,模糊了现实与虚幻。
敏感而专横的艺术总监发现了她的这一潜质,因此才确定她要成为未来的芭蕾女王。为了让她“成活”,为了让妮娜将两种人格真正地共存,并且放肆地展露,就必须让她疯魔。上帝欲让谁灭亡,先让其疯狂。总监不是上帝,他不会让妮娜灭亡,他要她成为芭蕾舞团新的台柱子,新的偶像。他要打造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因此,总监同样疯魔,他需要妮娜疯狂。正是这种相通的人性,让他窥见了妮娜潜意识中黑天鹅的质素,让他坚信,她会“成活”。为此,他甚至有些丧心病狂,不择手段。他挑逗她的性欲望,毫不掩饰地鼓励她自慰,享受纯然的性快感——因为“黑天鹅”就是欲望,就是享乐。她具备白天鹅的所有质素,欠缺的就是自然散发的黑天鹅的质素。总监不但让她体悟黑天鹅,而且要成为黑天鹅。本身具备的潜质,加上总监的诱导,“黑天鹅”慢慢地成长着,一天天长大。妮娜看到了更多的邪恶,更多的嫉妒,更多的淫荡,更多的阴险。这是黑天鹅眼中的世界,跟白天鹅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两个世界交错出现。正式演出当晚,妮娜果然让白黑两只天鹅完美地结合在了自己一个人心里。
她成活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诞生了。
成活需要潜质,成活需要环境,尤其是人文环境。妮娜和总监,在《黑天鹅》这部电影里向我们比较完美地解释了这个原理。画家梵高、哲学家尼采、流行天王迈克尔·杰克逊、音乐家莫扎特、足球巨人马拉多纳、科学家诺贝尔、商业天才乔布斯,他们都是潜质强烈的,置身于纵容和培养这种潜质的文化环境之中,于是,他们“成活”了。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环境,他们的潜质会弱化,甚至会藏起来,造成压抑,就像弗洛伊德发现的那样。
程蝶衣跟妮娜还不同,他是被强制成为女性,并且受到压制。对我来说,这两个故事散发的寓意是:我们不能要求某些潜质的强弱,不能决定某些潜质的有无,但我们能做到不压制极端,鼓励潜质滋长和绽放。广义地说,“成活”其实是生命的绽放,人性的舒展。压制和扭曲潜质,干预和阻碍“成活”,就是在压制生命,扭曲人性。一种推动极端潜质发展的文化,必然也是鼓励寻常生命自由生长的文化。我们不必奢求极端,成就伟大,但我们可以鼓励寻常生命的自由发展。刘继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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