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博渊
日前在京郊集市上购得一本清代戏剧家李渔的《闲情偶寄》,聊以消遣。沐浴着郊外明媚的春光,读读闲书,可谓人间一大享受也。忽然,有几句话令我怦然心动:这不是针对时下的刘心武先生说的吗?兴奋之余,急于与他人分享,特抄录于下。
李渔说,一位名叫魏贞庵的相国根据崔氏和郑氏合葬墓的墓志铭断定《西厢记》与事实不符,建议李渔写一本《西厢记》的“翻本”,“以正前谬”,他没有答应。他是这么写的:“予谢不敏,为天下已传之书,无论是非可否,悉宜听之,不当奋其死力与较短长。较之而非,举世起而非我;即较之而是,举世亦起而非我。何也?贵远贱近,慕古薄今,天下之通情也。谁肯以千古不朽之名人,抑之使出时流下?彼文足以传世,业有明证;我力足以降人,尚无实据。以无据敌有证,其败可立见也。”刘心武认为,高鹗续写的《红楼梦》有违曹雪芹初衷,因此孳孳兀兀地另写续作。不料续作还没有面世就已经骂声一片,可见今天的社会心理依然是 “贵远贱近”、“慕古薄今”。这恐怕是痴心的刘心武始料未及的。但我国历史上似乎不乏这样的痴心汉。
李渔接着说,此前已经有一个人想改写《西厢记》,另一个人则想续写《水浒传》,都去征求他的意见,他都劝他们放弃这个念头。他是这样劝说他们的:“《西厢》非不可改,《水浒》非不可续,然无奈二书已传,万口交赞,其高踞词坛之座位,业如泰山之稳,磐石之固,欲遽叱之使起而让席于予,此万不可得之数也。无论所改之《西厢》,所续之《水浒》,未必可继后尘,即使高出前人数倍,吾知举世之人不约而同,皆以‘续貂蛇足’四字,为新作之定评矣。”这二人觉得李渔的话有道理,“唯唯而去”。
李渔去世已经 331年,用老百姓的话说,连骨头都生锈了。假如他能够活到现在,而且就住在西山的某一条山沟里,又假如刘心武先生某一天郊游,不期然遇到了他,攀谈之余就续写《红楼梦》一事征求他的意见,这位湖上笠翁一定会说,小刘啊,放弃吧,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而说辞呢,也一定是上面抄录的这些话。那么,刘心武先生会接受他的意见,“唯唯而去”吗?恐怕不会。因为刘心武太爱《红楼梦》了,爱到痴迷的程度了。一个人一旦进入痴迷状态,他就会一往无前,不管前面是泥是水是火是焰,他都会走下去,极难唤醒他,正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
李渔是靠编剧和写书生活的,靠着一支笔成功地养活了50来口人。因为在社会上打拼了大半辈子,他对社会的了解已经入木三分。众人痛骂刘心武完全符合传统社会心理,应在意料之中。但刘心武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我因此有点为他抱不平。我以为,人而能痴迷,而且迷得如此之雅,其实是很难得的,围观者大可不必跳着脚骂。如今是一个五彩缤纷五音并作五味杂陈的时代,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以花鸟虫鱼为乐,有人以小狗小猫为乐,有人以美酒美食为乐,为什么他刘心武就不能以索隐和续写《红楼梦》为乐呢?如果说续貂,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用一条黄狗尾巴去置换高鹗的黑狗尾巴而已。如果续上去的是一条老鼠尾巴,那么,过不了多久自然会销声匿迹,伤害不了《红楼梦》。况且,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续上去的是什么尾巴,说不定是一条豹尾呢,又何必急急忙忙地将其骂死在娘胎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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