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许广平与周海婴。摄于1933年9月13日,鲁迅时年53岁2006年,周海婴参加厦门大学鲁迅纪念馆开馆仪式
一生低调,曾参与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
去世之前,仍在张罗捐献鲁迅最后的藏品
羊城晚报记者 黄咏梅
据新华社电 记者从广电总局获悉,鲁迅之子、原广播电影电视部政策法规司副司长周海婴,因病于7日5时36分在北京逝世,享年81岁。
周海婴是鲁迅和许广平仅有的儿子,1929年9月27日出生于上海,1948年10月参加革命工作,1952年至1960年在北京大学物理系学习无线电专业,1955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无线电专家,是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
周海婴生前还担任上海鲁迅文化发展中心理事长,中国鲁迅研究会名誉会长,北京鲁迅纪念馆、绍兴鲁迅纪念馆、厦门鲁迅纪念馆名誉馆长,北京鲁迅中学、绍兴鲁迅中学名誉校长,中国鲁迅研究室、上海鲁迅纪念馆顾问,中国无线电运动协会顾问等,著有《鲁迅与我七十年》等书。
7日上午,由北京鲁迅博物馆和暨南大学联合主办的“《人间鲁迅》展”在暨南大学图书馆开幕,当日凌晨,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因病在北京去世。
记者与前来参加展览的前鲁迅博物馆馆长、中国鲁迅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孙郁教授聊起了周海婴。
羊城晚报:您跟周海婴交往多不多?
孙郁:我跟周先生交往是比较多的,主要是跟鲁迅的手稿、藏品有关。
上世纪50年代初,周海婴将鲁迅的很多遗物都交给了国家,主要是捐献给了鲁迅博物馆。1976年,周海婴给毛泽东写信,建议成立鲁迅研究室,当然那时是研究意识形态。后来,鲁迅研究逐渐淡出意识形态,周海婴就想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看鲁迅,这个时候,我们就有很多的沟通。由于他是学理科的,并没有专门研究鲁迅,但很熟悉鲁迅,所以他主要是帮助学界做一些工作,出席一些会议,做一些关于鲁迅的演讲。另外,他主要是关注如何建鲁迅博物馆,学术研讨会怎么开,在这些方面,他提出了很多好的建议。
羊城晚报:他跟鲁迅有哪些相似地方?
孙郁:他是个很幽默的人,很好玩。另外,他也很直率,不怕得罪人,快言快语。我觉得他这一点很像鲁迅。
羊城晚报:作为一个伟人的儿子,您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孙郁:一辈子在鲁迅的光环下生活,其实挺不容易的。我觉得他的一生很低调。
鲁迅临终前就嘱咐过: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我想,大概是因为这句话的影响吧,周海婴一辈子就做了个普通人,不做空头的事,只干实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参与了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的工作,我是在他家里一本工作名录上看到的,外人很少能知道。他这一辈子,虽然不是什么大科学家,但是爱好广泛,很有童心,喜欢玩无线电,也喜欢摄影。我们在他80岁大寿时,给他搞了一个影展,他把上世纪40年代末上海的百姓生活和街景都拍了下来。
他之所以成为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我想跟他的童年很有关系———鲁迅对孩子管理很宽松。
羊城晚报:你们相处得如何?
孙郁:我们相处得很好,他很平和。我刚到鲁迅博物馆的时候,还不懂行政工作,他经常到我办公室,教我该怎么做,怎样去管理,提了不少有效的建议。我们经常讨论关于鲁迅的遗物如何保护,如何陈列的问题。有一次,我们想将鲁迅的被褥搬走,因为过了那么多年被虫蛀得很厉害,我们就决定不用了。他知道后跟我们商量能不能恢复原状,可不可以想办法保护?很是坚持了一阵子。但最终还是没再用,因为技术上的确没法解决,他也就理解了。另外一件事我也印象比较深———8年前,我和他一起去香港浸会大学搞鲁迅展览,住在一个学生宿舍里,后来他儿子周令飞来看他,认为住得太差,一定要将他接到好宾馆里住,但他坚持要跟我们一起住。他是个很平和的人。
羊城晚报:他怎么看父亲鲁迅?
孙郁:他很崇敬鲁迅。但关于鲁迅的历史,他有自己的判断,学界对他的判断有些争议,但他不在乎。比如对于“鲁迅如果活到今天会怎样?”的问题,毛泽东回答说:以我的估计,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识大体不作声。在他的回忆录里,说这是毛泽东说过的话,但有人说毛泽东没说过,但他坚持说有。这个学术界是有争议的。其实,现在有很多鲁迅研究的话题是周海婴挑起来的。
羊城晚报:在那么多研究鲁迅的专家里,他认可的有哪些?
孙郁:年轻一代的他没怎么谈过,但对老一辈的李何林、唐弢、王瑶先生都非常尊重。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剧团在北京演阿Q,台上有一些不雅的阿Q求爱的场景,他看了非常愤怒,在多个场合说不希望艺术家们把鲁迅的作品庸俗化。我跟他开玩笑说,鲁迅的作品一问世你们家就管不了了,人家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他一笑了之,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羊城晚报: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孙郁:在医院,我去看他。他得的是一种怪病,我到现在都叫不出名来,后期他已经很瘦,天天打激素,我看了心里很难过。我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还跟我商量捐赠的事情。捐赠的是鲁迅的最后一批遗物———鲁迅每出一本新书都签好名送给许广平,一共有几十本。周海婴去世前决定将这套最后的藏品赠送给鲁迅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