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一石”周海婴:给人印象正直、朴实、热情

　　海婴先生给我的印象，可以概括为三点：正直、朴实、热情。

　　他是那样正直。先生瘦高的个子，清癯的面孔，虽然八十岁了，却始终腰板挺直，从来没有弯曲过。形象如此，性格也如此，从来没有看着权势者的眼色说话、办事，历来我行我素，坚持真理，致力于还给人民一个真实的鲁迅，提倡回到鲁迅的原貌和所处的历史时代中去，反对人为拔高，将人间的鲁迅变成远离世俗生活的偶像。

　　我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在书房里独自静静地翻读鲁迅的书和到书店寻觅与鲁迅相关的文、史、哲书籍；二是独自到山野间去游山玩水，自由散想，想好之后回家再写。一次，我突然在直矗云霄的山峰间，看到一尊黑色的从悬崖上奇崛挺出的峭石。恍然觉得很像是鲁迅的头像，是的，鲁迅就是20世纪中国崛起的一尊奇崛的峭石。而海婴先生在这一点上，无疑继承了父亲的血脉。2006年4月，我们在厦门大学参加一次鲁迅研究学术研讨会，傍晚我和海婴、令飞父子在美丽的校园里，迎着海滨吹来的春风散步，我斗胆询问：“鲁迅个子不高，你们父子为什么都在一米八以上，是大高个儿？”海婴答道：“因为我母亲高。”令飞接着说：“祖母有一米七。”我惊讶了，女性，而且是广东人，有这样的个子，真算高了！不禁对鲁迅与许广平这对20世纪中国最美好的伉俪肃然起敬，是他们的结合，使他们的后代从身材到气质都奇崛而挺直，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令人赞叹！

　　海婴先生是令人崇敬的，却又是平易近人的。那样朴实，简直像一块极为普通的峭石，向来没有以鲁迅之子自居。在任何场合，都是那样低调，平和，可亲可近。是的，他平生只想做一个平凡、善良的人，做他父亲说过的“一木一石”，静悄悄地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做最好的自己。

　　他像一块峭石，却不冰冷、坚硬，而是那样温暖、柔和。记得上世纪80年代第一次见到他，和他握手时，就深深感到他的手是那般柔和与温暖，一股暖流温润地泻入我的心间。林非先生向他介绍我说：“梦阳一直一心一意地研究鲁迅，心无旁骛。”他立刻热情地笑了，笑得那样灿烂，那样兴奋，再次与我紧紧地握手，给我以无穷的力量。2007年9月，应令飞先生邀请，我到香港参加“鲁迅论坛”。因为第一次到香港，路不熟，迟到了，自己很不好意思。到宴席上，为避开别人的眼光，赶忙坐在一个角落。忽然，觉得肩头挨了一拍，又一紧捏，慌忙回过头来。啊！正是海婴先生，他又是那般热情、灿烂、兴奋地笑着，我立即站起与他紧紧地紧紧地握手……

　　每当夜深人静，潜心苦写长篇小说体鲁迅传《苦魂》三部曲，感到疲累时，就想起了这紧紧的握手，想起那山峰间奇崛的峭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立时干劲倍增，精神焕发，重又投入写作……

    张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