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颇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严歌苓的作品无论是对于东、西方文化魅力的独特阐释,还是对社会底层、边缘人物的关怀以及对历史的重新评价,都折射出人性,哲思和批判意识。更被普通读者熟知的,则是许多根据她的作品改编而成的影视作品,如《一个女人的史诗》《小姨多鹤》《铁梨花》等。最近张艺谋正在拍摄,被冠以“中国有史以来投资额最高的电影”的《金陵十三钗》,即是由严歌苓的同名中篇小说改编,严歌苓除了参与部分剧本编写工作之外,还将小说重新改写了一遍,改为长篇小说,并于近日出版上市。电影《金陵十三钗》和长篇小说《金陵十三钗》都自中篇《金陵十三钗》而来,严歌苓却说“电影和小说是几乎完全独立的两个部分”。
虽然严歌苓坦承小说被改编成影视作品能带来巨大的收益和影响力,但是她仍然不希望自己的小说和影视作品关系密切,她以后要写“抗拍性”很强的作品,保持自己小说的文学性,实在不行,她会将一部分精力分出来专门写剧本,来“防止”自己的小说被拍成影视作品。
1 电影和小说是独立的两个部分
有一位名叫魏特林的女士,当年是金陵女子学院的教务长,她的日记里面记了这样一段故事:日军侵华期间,许多女性在金陵大学避难,日本人来到大学要带走一些女人,当时就有20多个妓女站了出来,使女学生没有遭到厄运。缘于这一段史实,有了严歌苓的小说《金陵十三钗》,也有了张艺谋的电影《金陵十三钗》。
记者:大家都知道,将要出版的长篇《金陵十三钗》是根据中篇改写的,那张艺谋拍的《金陵十三钗》,也是以新版为主吗?
严歌苓:应该不是,因为电影剧本是先写出来,而长篇是这几个月刚刚完成的。
记者:据说张艺谋对这个本子特别特别满意,感觉自己如获至宝。你在其中担任编剧之一,担任哪一部分的工作?
严歌苓:我也不知道,因为除了我和刘恒还有其他编剧,有时候张导演自己也会把戏路顺一下,顺完了以后他说歌苓你再重新帮我写一遍,所以应该算是一个集体劳动成果。
记者:那电影版和小说会有很大差别吗?
严歌苓:每个人对电影的期待和对书的期待都不一样。从法律上说,我不能用电影里的任何东西,电影里所有的情节、对话、细节都属于花钱的人,我的那一块创作力是被雇用的。电影和小说是独立的两个部分,小说算是一个重新创作吧。
记者:你的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后都特别火,这次和张艺谋合作也非常令人期待的,大家想了解一下你和张艺谋的合作关系,你的期望值有多大?
严歌苓:这挺难说的,因为我和张艺谋的合作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非常非常快乐的,张导演是一个很容易接近的人,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他的性格是快乐的性格,精力无限,常常开玩笑,常常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有时候他讲的故事甚至可以激发我去写一些东西。从期望值来说,我不敢期望,我对所有我被改成电影和电视剧的作品,首先是不敢看,就是做鸵鸟。看完我自己被采访的电视我就不敢再被采访了,觉得自己会说无数傻话。我就这么一个性格,我从来不敢看人家采访我的文章。但是我觉得张导演这次确实是非常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当时我到南京看了他们整个布景,还有最后他和克里斯蒂安·贝尔的合作,种种征兆都显示,它应该是一部值得期待的作品。我觉得我活到这个岁数,对任何事情的期望值都别太高,这大概跟电影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所有的事情尽我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但是做完之后把稿子发出去,我立刻就后悔,所以我每次发稿子都战战兢兢,如果人家在三五天之内没有什么消息,我就认为人家已经特别失望了,对我的作品很否定了。所以我不是很自信的人,我特别不自信,写到今天我还是不自信,写完的稿子我总想这辈子大概是最后一篇。
记者:在电影里,会有什么人物担任主演?
严歌苓:我觉得克里斯蒂安·贝尔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他能把角色演得多一份神采,我对他期待蛮高的,其他的女演员都是第一次上电影,对于新面孔,我非常激动。其他那些演战士、演军人的,没怎么看过他们的作品,所以不敢说了。
2 不想小说和电影混着写了
最近几年,严歌苓的小说成了影视公司争抢的对象。除了已经播出的《一个女人的史诗》《小姨多鹤》《铁梨花》外,严歌苓的几部新作甚至在出版前就已经卖出了版权。但让很多严歌苓的书迷感到遗憾的是,虽然这些影视剧播出后收视率都不错,但过度的改编已经让电视剧失去了原著的神采,有些电视剧甚至连剧情都改得和原著没有多大关系。严歌苓这么看待这件事:“我想写一些‘抗拍性’强的作品,文学就是文学,不能老让人乱拍。如果我精力过剩,会专门为电影和电视剧创作,但这两件事不会再混在一起了。”
记者:刚才说写了这么多年,仍然觉得不自信,你为什么会不自信?
严歌苓:我也不知道这个不自信来自哪里,我总觉得可以写得更好一点,但是有时候因为催稿,有时候是因为电影电视这种剧作的骚扰,我无法把一个作品写得更好一点。
记者:你认为电影电视剧作是一种骚扰吗?
严歌苓:我非常非常爱文学,当然我也爱电影,但有时候好的文学不是好电影的基础,所以我现在要创作一些纯粹为文学写的作品。但是还有一半严歌苓是非常爱电影的,我就专门为电影来写,我希望这两件事别混在一起。如果混在一起常常要造成巨大的妥协,他们把我的作品改成电影或者电视剧以后,怎么说呢?人不是圣贤,你看电影电视给你造成这样大的收益,这样大的影响,你就会不自觉地去写能够被他们拍成电影和电视剧的东西,这是下意识里的影响。
记者:如果接下来把电影和文学分开来,你在这两个创作中的体验有什么不同?
严歌苓:创作小说非常非常快乐,那是我整个身心的投入,有时候写着写着甚至有生病的感觉。但是写电影和电视剧这样的东西,比如说像你们知道的《幸福来敲门》。它实际上是我为我的好朋友量身订做的电视剧,我根本就不想出版,认为一旦出版我要用很了不起的作品来洗刷。
3 今生今世我认为不写就要死
严歌苓认为,搞创作的人特别需要孤单的时刻,需要独立思考的空间,所以她很喜欢目前在德国的生活。严歌苓在德国的居所外,有一片森林,每天写完小说后她就喜欢去森林里散步发呆。每个周末,她还会去德国的博物馆参观,“如果每天就是不停地和人接触,想象力会萎缩,也不可能得到成长和启示。重复他人的想象力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跳出来。”
如今,严歌苓的作品一部接一部地出版,几乎每一本都能获得读者的欢迎和业内的好评。这来源于勤奋,也来源于对创作的热爱。
记者:老有人问,严歌苓怎么又做发布会了,这个作者太能写了,你认为自己是不是一个高产的作家?
严歌苓:我的生活非常沉静,创作是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我觉得人的生命力有新陈代谢,我的脑子、精神都有新陈代谢,如果我不写的话,我会觉得这个新陈代谢是不对的,而且影响了我生理的新陈代谢,所以我一直在写。
记者:你这几年的作品,题材都挺跳跃的,写了这么多,有没有你特别想写的大作?
严歌苓:目前有一部作品,我从去年写到今年了。花的时间最长,而且篇幅最大,叫做《无期》,这个作品马上要交稿。但是我老是怕自己有后悔的感觉,我想是不是可以再看看,再补充一下,再润色一下。这部作品一共30多万字,它是以一个男人为主人公的,而且是用电脑写的,这是我的两个突破。因为在这之前我全部用铅笔写,后来写完了以后发现用电脑真是非常累,它是双重精力集中,要选字什么的,不如我拿铅笔更“绿色”,所以这部作品写得我非常非常吃力,很累。但是写完之后我一看,确实是一部让我自己骄傲的作品。创作期间出现了一些不愉快,家里的小小的事情不顺利,后来我跟我自己说,你是写出这样一部作品的作家,你考虑的都是非常大的命题,人类的、人性的,你不应该为那样的小事情不愉快,所以马上就好了。
记者: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创作出一部以男性视角看问题的作品?
严歌苓:这都是碰巧的,我并不是刻意地一定要写女人,我想写的故事正好是一个男主人公。这个故事让我很有激情去写,而且我一直有一个观点,今生今世,我认为我不写就要死,这样一个有激情的故事,那我没有办法,只好写,不管是男主人公还是女主人公。
整理 本报记者 康少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