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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年哭墙前
哭墙广场戒备森严,内外都有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军警层层把守。这里对游客自由开放,却禁止穆斯林入内。徘徊在广场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前方矗立着的两座庄严的清真寺;转几个弯,又能遇上基督教圣墓大教堂⋯⋯这就是为信仰而生的耶路撒冷,也是叫人爱恨交加的耶路撒冷
文/陈颖
如果你想给上帝寄封信,哪里会有通往天国的邮局?
答案就是: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是全球犹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共同向往的圣城,被公认为“离上帝最近的地方”。事实上,世界各地写给上帝的信件一直源源不断地被投递到这里。
如果说耶路撒冷是“天国的邮局”,那么哭墙就是“天国的阶梯”。因为当地邮局把信件“呈阅”给上帝的方式,通常是层层叠叠塞到哭墙的缝隙里。
和许多人一样,我千里迢迢奔向耶路撒冷,也想亲手给上帝捎个信。
穿过耶路撒冷迷宫一般的古城街区,经过重重安检门,眼前一个广场豁然开朗。这就是哭墙广场。
广场中央一道长栅栏,把哭墙分隔成男女祷告区,游客可自由进出。一般而言游客都会入乡随俗——进去时男性会在门口借顶帽子戴上;离开时面对哭墙后退出去以示尊重。
哭墙其实不过是50来米长、18来米高的一堵废墙,由600块左右的巨石堆砌而成。墙面斑驳,杂草丛生。
但这可不是普通的一堵墙,它是犹太人心里永远的痛。
翻开圣经故事,我们可以触摸到犹太民族的悲情历史:三千年前,大卫以耶路撒冷为都城,建立了统一的古以色列王国。随后,大卫的儿子——所罗门王开创了历史上的鼎盛时代,这个犹太盛世的标志即为耗费七年打造的圣殿(史称第一圣殿)。据说这座为供奉摩西十诫和约柜而建的殿堂宏伟壮丽,曾被誉为“上帝的居所”。可惜好景不长。公元前586年,耶路撒冷被巴比伦人攻占,第一圣殿被付之一炬。之后,圣殿被重建,但很快又被罗马人夷为平地,仅存西边的一段护墙(因此哭墙原名西墙)。罗马帝国统治时期,绝大多数犹太人逃离耶路撒冷,由此展开了两千年大流散的血泪史。
1967年一场“六日战争”,以色列从约旦手里夺回耶路撒冷,阔别近两千年的哭墙由此重回犹太人的怀抱。
收复哭墙后,以色列政府并没有大兴土木重建圣殿,只是拆除了一部分破败街区,为哭墙开拓了一片宽阔的广场。
千百年来,只要获得重归故里的机会,犹太人都会找到这段护墙,在这面象征信仰和苦难的石墙前深情祈祷,哭诉流亡之苦,“哭墙”由此得名。
据说,2002年7月,哭墙真的“哭”了——墙面上出现了异常的一道道水渍,连续几天既不扩散也不消失。这是哭墙之泪吗?在犹太教传说中,哭墙流泪可是犹太救世主“弥塞亚”降临的预兆!为此以色列文物局专门组织调查,结论是:纯属自然现象,水渍是因为石缝中的植物腐烂造成的。
除了安息日外,哭墙广场白天黑夜总是人潮如织。来来往往的犹太男子大多头戴一顶名叫“卡巴”的小盖帽,圆形,有蓝、白、花多种颜色。他们笃信上帝就在哭墙上方,用“卡巴”遮住头顶中央,是对上帝表示敬畏。
这些犹太男子中,有一些人装束奇特,像“套中人”的模样:清一色穿黑外套,戴黑礼帽,留大胡子,耳边晃动着两条卷曲的小辫子。他们是犹太教正统派。据说,正统犹太教徒是吃“皇粮”终老的,身份类似政府公务员,但他们不干别的工作,只管研究经文。
哭墙前的众生相是最令我难忘的。前来祈祷的犹太人络绎不绝,几乎人手一本犹太经典《妥拉》(Torah,即《圣经》的前五卷书), 面对哭墙个个千言万语,一往情深。他们当中有的面壁而立念念有词;有的长跪在地默默哀思;有的正把纸条塞进墙缝;有的干脆搬张椅子正襟危坐,整天沉浸在与上帝的对话中不舍离去⋯⋯
哭墙前也是孩子们的世界。一个个懵懂的小孩被领到这里,在父母的示范下,张开稚嫩的小嘴,学着亲吻哭墙和经书。
成人礼也在哭墙前举行。据说每周一和周四是在哭墙广场举行成人礼的时间。按照犹太人的习俗,女孩年满12岁,男孩13岁,就要举行成人礼,庆祝孩子长大成人,开始新的人生道路。不过,只有男孩才有幸在哭墙广场举行成人礼,与神分享成长的喜悦。
我们去时正好赶上一场成人礼的举行。遗憾的是无法进入男性祷告区,只能趴在栅栏上观望。小主角是一个13岁的英俊少年,一头卷曲的短发,脸上时不时浮现羞涩的笑容。他穿成大人样,身披亚麻布的“祈祷披肩”,手臂和额头上佩戴着黑色小盒子。身边的犹太朋友解释说,这两个黑色小盒子是父亲送给刚成年儿子的礼物,名叫经文护符匣,里面装有袖珍版的经文语录。按照犹太教的说法,佩戴护符匣可以免受魔鬼侵扰,表达对戒律的遵守,以及对上帝的敬意。
举行仪式时,大人们簇拥着少年来到经文柜前,取出《妥拉》羊皮经卷,交给少年。少年和大人一起大声吟诵,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股认真劲。此举意味着少年已经拥有成人的宗教权利和义务,将传承这个民族的文化和信仰。
收起经卷后,亲朋好友纷纷上前拥抱少年,欢呼庆祝。随后少年父亲向人群散发糖果,连我也分到了一份喜悦。现场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纷纷举起镜头抢拍下这一难忘瞬间。
哭墙前,成人礼一拨接一拨地举行。这个谜一样的民族历经磨难而打不散、杀不绝,靠的不就是哭墙一般坚实的信仰吗?
我喜欢和平年代的哭墙。因为这里不再只有哭,还有了笑。据说除成人礼外,广场里也举行浪漫的婚礼和节日庆典。
但即使在和平年代,哭墙广场也戒备森严,内外都有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军警层层把守。这里对游客自由开放,却禁止穆斯林入内。徘徊在广场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前方矗立着的两座庄严的清真寺;转几个弯,又能遇上基督教圣墓大教堂⋯⋯这就是为信仰而生的耶路撒冷,也是叫人爱恨交加的耶路撒冷。
一位犹太人告诉我,耶路撒冷希伯莱语意即“和平之城”。然而这个城市从诞生以来总是和平与战争相伴,神圣与野蛮并存,毁灭与重生交替⋯⋯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比在耶路撒冷更能让人彻悟和平的真谛?
临走时,我不由又一次来到哭墙前。站在“天国的阶梯”面前,我在心中呼唤着神灵,尝试把脸贴近塞满“信件”的石墙,侧耳倾听⋯⋯身边每个人都在忘我地跟他们心中的上帝交谈。在这里,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宣泄,所有的心事都可以放下。 ★
一名犹太教正统派教徒和另一名犹太男子俯视哭墙广场前密密麻麻的祈祷人群
一名犹太人在哭墙前祈祷,墙缝中塞满了信徒们写给上帝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