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简介
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红军长征北上抗日,江西苏区一片白色恐怖。刑场上,女共产党员玉梅在老支书的掩护下死里逃生。然而,她并没有被敌人的血腥屠杀吓倒,擦干身上的血迹,决心和敌人斗争到底。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她冒险去找区委书记马家辉。殊不知,马正是叛徒。在危急关头,马的妻子桂英挺身而出,帮助她逃离了险境。玉梅没停下战斗的步伐,与秀英和惠珍组成了党小组,领导群众坚持革命斗争。不久,游击队通讯员小程来取党小组为游击队准备的给养,被敌人包围。为了掩护小程,玉梅被白军抓住。她豪气凛然,视死如归,怀着对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慷慨赴义。她那不朽的革命精神化作满山盛开的杜鹃花……
《党的女儿》,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部老电影,在《北京日报》等十几家单位联合组织的“1958年观众最喜爱的国产影片”的评选中名列榜首,第二年在苏联放映时亦盛况空前。此后,该影片被陆续改编为歌剧、京剧、电视剧等艺术形式,一批又一批优秀演员以他们的才华和热情真诚演绎他们心中的“党的女儿”的故事。电影频道“流金岁月”的老片播放中,该片的收视率常常超过新片新剧,让一代又一代观众走近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女党员玉梅……当下,视听盛宴眼花缭乱,然而这样一部朴素平实的老影片却散发着让人惊异的持久魅力,到底是什么跨越着时空,让人们在亲近它时,总是抑制不住滚烫的泪水?
应该说,建国后中国文艺创作的不同阶段,无论是“十七年”(1949-1976)、文革、还是新时期,都有某些作品的影响力更多是由外部因素所致,而非来自它自身的艺术魅力。而一旦时过境迁,这些作品就难逃速朽的命运,转瞬黯然失色。但是,经过岁月之河的披沙拣金,历史的河床最终还是会留下一些璀璨夺目的珍珠,散发着自然持久的光芒。《党的女儿》正是这样的艺术珍品,它的经久不衰源自其朴实无华、浑然天成的魅力。
鲜活生动的人物塑造从来都是文艺创作的生命线,在这方面,玉梅这个基层女共产党员被老一代表演艺术家田华演活了,她是如此生动立体、朴实清新,宛若山间溪流一般自然。丈夫随红军北上抗日了,白色恐怖笼罩红色家乡,村里的党员们大多数都牺牲了,和组织又联系不上,她一时四顾茫然。片中,玉梅的那场噩梦令人记忆犹新:她忧心如焚,向老支书嘶喊着叛徒出卖了他,但老支书却浑然不觉,而就在这一刻,叛徒报复的黑枪却已打向了她,玉梅尖叫着惊醒、惊恐喘息……这个梦境恰是险恶的斗争环境带给一个年轻女人的,作品并没有回避她内心的孤独和焦灼感。然而,尽管环境险恶,但玉梅作为一名坚定的党员,却是不可能放弃内心的信念,更不能停止战斗的。片中她和胆怯的二姐激烈较量的一场戏甚是激动人心,二姐要将玉梅反锁在屋里,防止她再去联络其他同志、“惹是生非”,玉梅一边苦劝着二姐不要锁她,一边拼力和二姐争夺着即将要被锁上的屋门。她的急迫、她的赤诚都是那样透明坦荡,让人看过之后再难忘怀。田华对玉梅形象的塑造充满内在的激情,举手投足之间都已成为那个基层的女共产党员,她的眼神中传达出那么丰富的蕴涵,愤怒的、急切的、俏皮的、庄严的、奋不顾身的……音容笑貌质朴自然、可亲可敬。田华与玉梅,演员与角色相融无间,已真正达到了“无表演的表演”的至高境界。茅盾先生曾中肯地评价该片的成就,并认为“田华同志塑造的李玉梅的形象,是卓越的。没有她的杰出的表演,这部影片不能给人以那样深刻而强烈的感染”。今天看来,这样的评价仍是恰如其分的。
细节和语言的力量对人物塑造、对开掘人物精神世界发挥着重要作用,也是让作品真正立得住的基石。在这方面,《党的女儿》不显丝毫刻意和吃力。片中,玉梅在去东山寻找游击队的路上,遇到村里另外两位女党员秀梅和惠珍,三位挽了发髻的年轻妇女每个人都谎称自己是“回婆家”,最后不禁相视而笑,严峻斗争环境中难得的生活情趣令人会心。三位妇女组成临时的党小组表决是否应掩埋战友的尸体,惠珍有所顾虑,慢吞吞地发问“这合适吗?”党的力量已遭严重破坏,不行动就意味着相对安全。此时,玉梅坚定地表态,“这合适!”她声音不高,眼神却坚定而严肃,在那一刻,已没有人怀疑这个年轻的女党员身上所孕育的巨大信念和力量。
影片的结尾也是全片的高潮,玉梅和妇女们腌了几筐咸菜给山里的游击队,女儿妞子偷吃了一个豆角,玉梅发现了,劈手夺过,让通讯员小程看得差点儿流下泪来,“怎么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而玉梅说,那是我们几个的党费,只有我们的队伍好了,孩子们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叛徒最终盯上了玉梅家里,当马上就要搜出小程时,玉梅挺身而出,敌人如获至宝,妞子看着母亲被抓,放声大哭,小程手握着驳壳枪激愤难平,就要冲出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玉梅明白情况的危急,她怒睁着双目,冲孩子也是冲小程高声喊道:“不哭,要听妈妈的话——要听妈妈的话”,最终玉梅在冲天的火光中英勇就义。这个高潮段落是人物精神的升华点睛之笔,但却自然流淌,决不突兀,更无拔高之感,因为这位党的女儿的赤诚、勇敢已然深入人心,她的壮烈伟大与她的朴实自然并行不悖,而越是平凡,这种壮烈和伟大就越具有冲决人们情感堤坝的力量。
“十七年文艺”不乏激进美学烙印和模式化窠臼,这让不少作品难以经受岁月的洗礼和检验。《党的女儿》的精神内涵虽然与当时流行的革命英雄主义一脉相承,但却采用了个人化的视角,无论是影片开始老军人看女儿演出、还是通过女儿的回忆讲述母亲玉梅的故事,都充满了个性化色彩和浓郁的亲情。在这种个人化的视角下,玉梅首先是一位带着五岁女儿的年轻母亲,一位红军战士的妻子,同时她还是一位孤独焦灼却从不曾绝望的战士。多种角色在她身上浑然一体,这种丰富的个性让她跳脱了概念和模式的泥淖。她的死而复生、她坚持斗争、她的英勇就义原本带有十分浓厚的传奇色彩,但在影片中却以一种自然平实的风格表现出来,宛若国画中的白描一般,这种艺术风格让影片与那些带有激进美学特征的作品拉开了距离,获得了一种沉实自然的现实主义力量,也使它能够跨越时空、拥有了那征服几代人的情感力量。
戴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