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批评不得吗
詹国枢
前不久，中国文化界出了一新闻，有人在报纸上不点名地批评范曾，被范曾告上法庭。法庭一审宣判，批评者行为属于“人身攻击”，必须“书面道歉”，赔偿人民币7万元。
批评者当然不服，非常不服，已经请了律师，一定要打赢这场官司。
批评者郭庆祥，国内某收藏机构老板，兼任大连万达集团企业文化负责人。去年5月26日，郭庆祥在上海《文汇报》发表了一篇题为《艺术家还是要凭作品说话》的署名文章，不点名地批评“一位经常在电视、报纸上大谈哲学、国学、古典文学、书画艺术的所谓大红大紫的书画名家”，说此人“才能平平”、“逞能”、“炫才露己”、“虚伪”——就是这些话语，被法庭认定为“贬损性语言”，构成了对范曾的“人身攻击”。
其实，郭庆祥和范曾，原本是老朋友。早在1995年，郭庆祥就曾经掏出200多万元，买下范曾的200幅画，解了范曾手头拮据之急。此后，二人因种种原因渐行渐远。此番郭庆祥之所以对范曾提出批评，主要是认为范曾所画的不少画作，是“流水线作业”弄出来的，这样做要不得，有违绘画规矩和道德，是对消费者的不公平。
或问，国画也可以“流水线作业”吗？当然可以，范曾就是这么干的。当然，所谓“流水线作业”，并非开家工厂，请批工人，搞一条流水线。不是这样，而是由画家本人亲自操刀，将若干宣纸，比如10张8张吧，钉于墙上，第一步，先画眼睛，那就10张8张都画眼睛。接着，再画鼻子，如法炮制，画若干鼻子……就这么着，若干张同样大小、同一形象、同一内容、同一风格的国画制作完毕，大功告成矣。
流水线制作出来的国画，会有人愿意买吗？当然会有。不但有人买，而且俏得很呢，一张得掏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人民帀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是范曾先生——当今中国大名鼎鼎的国画大师的亲笔画哪！几十万元，并不算贵，不信您再保存十年二十年，到拍卖行一拍，弄个一两百万那是小菜一碟！
当今中国绘画界，范曾先生还真是牛，真是了得。多年以前，赵忠祥曾对范曾有一专访，谈起画家评价，范曾认为，“画分九品：可分为正六品与负三品。一品，谓之画家，作品赏心悦目。二品，谓之名家，作品蔚然成风。三品，谓之大家，作品继往开来。四品，已成大师，凤毛麟角。五品，谓之巨匠，五百年出一位。六品，可称魔鬼，从未看到。”赵忠祥问：“您属于几品呢？”范曾笑道：“我是坐四望五，以待来日。”
好家伙，“大师”帽子早已戴稳，马上就要成“巨匠”了！范先生可真自信得可以！不过谁叫人家有这个资本呢？一张画动不动就卖几十上百万元，当今中国国画界，能有几人？时下到处都在搞市场经济，好汉不好汉，市场说了算！
话说至此，范曾这样的国画“大师”，就真的批评不得吗？当然不是！对某一画家的作品质量发表一点不同看法，乃至对画家本人有些不敬之词，我看都很正常，也要允许。只要不涉及个人隐私，只要不属于人身攻击，说几句不大恭敬的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大师已然称雄中国，扬名世界，属于名副其实一公众人物了，那就免不了被民众百姓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嘛。您得有这个雅量，也须有这个思想准备，宠辱不惊，豁达宽容，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也才算得上真正的大师吧？
当然，最终郭庆祥是否会因为这篇文章而构成对范曾的“人身攻击”和“贬损”，是否必须“书面道歉”并作出赔偿，还得留待法院进一步审理判决。道歉不道歉，赔偿不赔偿，看起来似乎小事一桩，但往开了说，这可是事关文艺批评究竟要不要搞、到底应该如何搞的大事情。我们且少安勿躁，等着结果出来吧。
全国政协委员、人民日报海外版原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