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姜小玲 本报实习生孙骋
叶永烈,一个“漫游”在科幻与纪实之间的作家。
50年前,他还是大三学生,便参与了第一版《十万个为什么》化学卷撰写,成为当时最年轻的作者。
他写的科幻文学是国内科普读物里的奇葩,《小灵通漫游未来》开启了几代读者的科幻之旅;他写的纪实文学着眼宏大题材,《历史选择了毛泽东》让人们领略中国波澜壮阔的红色风云;他写的行走文学记录大千世界的无限风光,《第三只眼识台湾》展现的是一般游客看不到的风景。
如今,他又加入了新版《十万个为什么》修订;而他自己的创作则要“回归”纯文学了。
科普作家要看得起自己
问:有人说,“也许写诗不是最好,但结合化学专业背景写作,就是独一无二”,您今天的成就是否得益于文学爱好和理工背景的结合?
叶:我热爱文学,高考填志愿时我想报中文系新闻专业,当时我一心要考北大,为了被顺利录取,转报了化学系。大学课程很重,同学们都说我手脚麻利,做实验写报告快,节省课后时间用来写作。读大学后家境落魄,我几年都没回家,一到假期就泡在图书馆看书,各种书都涉猎。写科普文章需要杂家,不一定要很精通,但是都了解一些。如果我当年读了中文系,也许后来不会写《碳的一家》、《十万个为什么》。
问:您早期创作了很多科幻小说,有些发明后来也实现了,但依然有人说您是“伪科学”,您怎样看?
叶:这主要是观点之争。当年的批评家可能对科幻小说的特性不理解。当时我写《世界上的最高峰》,写在世界最高峰发现一颗恐龙蛋是软的,有生命迹象,被某些专家认为是 “伪科学的标榜”。专家从专业科研角度,不能接受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我觉得生活不能拘泥于严谨和刻板,大胆想象的科幻小说也是需要的。1993年在河南果然发现了一颗软的恐龙蛋,也证实了我的科幻猜想吧。
问:科普作家要具备怎样的素质?
叶:首先要具备一定的科学素养,拥有广博的科学知识;其次要具备文学修养,没有文学基础是不行的;还要具备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具有这三点,才可以写出优秀的科普作品。优秀的科普读物必须能通过故事深入浅出地讲述科学道理。
问:您怎样看待当下中国科普文学现状?为什么现在科普作者越来越少?
叶:当前整个社会的商业气氛非常浓厚,科学气氛淡薄。科普作品本来不容易写好,科普作家地位也不高,在夹缝中生存:科学界看不起科普作家,文学界觉得科普作品不入流。现在科普作家的收入也很少,大部分作品只印几千册。科普创作协会的理事长多是科学家,但不一定真正会写科普作品,我觉得科普作家应该尊重自己,看得起自己。
问:您觉得科普读物在青少年成长过程中起什么作用?
叶:我觉得它不应只是点心,应该是主食。科普读物有两种作用,硬作用和软作用。软作用是,它给我们一种科学的启迪,一篇科幻小说讲的科学内容不一定很多,但是活泼有趣的情节让青少年产生科学学习的兴趣,通过阅读来形成初步的科学观念。硬作用是,通过科幻小说真正获得科学知识,起到一种“百科全书”的作用。
纪实文学是戴着镣铐跳舞
问:为什么您会介入纪实文学写作?
叶:北大毕业后,我先去了科教电影制片厂工作,后来去了上海科协,渐渐脱离了科学的土壤,创作源泉产生了变化,自己兴趣也有了转变。当时我觉得要成为真正的作家,必须在纯文学杂志发表作品,所以我写了很多小说,在《收获》、《上海文学》上发表,但离获奖总有一步之遥。同一时期我也写了很多报告文学,每发表一篇就引起轰动,有时一下子收到七八百封读者来信,我觉得自己可能更适合写报告文学,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转向纪实文学创作。
问:读者认为您的纪实文学很成功,您觉得这算是“华丽的转身”吗?
叶:我认为我的创作可以用九个字来概括:大题材、第一手、高层次,同时还包括两个“确”:观点正确、事实准确。刚开始,报告文学创作的几大要素我不懂,就在实践中摸索。我很注意选择题材。这个时代,人们对历史事件有大量的反思,我采访了很多当事人,写出来的作品在社会上产生很大的反响。科幻小说要求天马行空,但是纪实文学必须尊重历史。作家应该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要有冷静的头脑、准确的判断。纪实文学作家,是戴着镣铐跳舞。我的作品注重原创性,绝对不搞七拼八凑,我亲自采访,自己去获得第一手材料。
为再版的《毛泽东与蒋介石》做补充和修改,我在美国一家大学图书馆抄蒋介石日记,了解关于第五次围剿的细节,我手里掌握蒋介石的病历,当时他在北京协和医院住院,围剿时候的生活、心情,怎样下命令,为什么围剿失败,在日记里面都可以一窥,为写作提供了佐证。
问:科普创作和纪实文学,哪个更难?
叶:纪实文学是七分跑,三分写,创作很辛苦。在写那些高层人物传记时,我跑了很多趟北京,当时朋友们说我是“在上海的北京作家”。抄蒋介石日记,都是早上自己带了干粮去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当年的历史资料很珍贵,很多都绝版了,去年我和太太一起整理了所有采访的录音带,把声音资料转到电脑里刻成DVD,就花了一年多时间。
纪实文学写好了,不一定能出。 《“四人帮”兴亡》这本书写于2002年,存在电脑里,一直压到2009年出版,中间换了六家出版社,最后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所以,写作不能急功近利,要耐得住寂寞。
问:畅销的纪实文学让你名利双收,您怎么看?
叶:别人不知道背后的艰辛,《“四人帮”兴亡》这一本书,182万字,要往北京跑多少趟,采访多少人?写作本身就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写完了也可能永远都不出版。现在我手里还有一本《反右派始末》,一直留在电脑里,什么时候能出,我也不知道。我始终在做修改和补充,一有机会接触相关人士就赶紧采访,整理好补充到书里。
做记录者,让更多人分享
问:您的博客展示了很多旅行照片,摄影是您新的爱好吗?
答:写作很紧张,旅行可以放松调节,同时让我的采访更加广泛。我的家庭可以说是三度空间,我和太太平时住在上海,大儿子在台北,小儿子在旧金山。所以我台湾去了六次,美国去了七次,在台湾每次都要住三个月,台澎金马我都跑遍了,而且比一般游客了解深入得多,关于台湾我就写了四本书。我只是一个记录者,希望让更多人了解台湾的政治生态以及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
问:您的博文记录了路上的故事,吸引了很高的点击量,在微博也有所流传,您怎样看待网络文化的发展?
叶:现在进入一个数码时代、网络时代,网络可以让更多人迅速了解你的想法,你也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我在美国登上航空母舰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最近媒体又开始关注中国航母的事件,所以我就顺便发了这篇博文,介绍我见到的情况,让更多网友了解。
问:近年您的创作似乎又在向游记“跨界”。
叶:写游记被称为“行走文学”,可能别人旅行就是纯粹游玩,我出门会准备一个笔记本,记下很多旅行感受。最近准备写一本《叩开台湾名人之门》,关于张大千、胡适、傅斯年、张学良、钱穆等等,有些地方一般游客走不到,我可能走得更深入一些,就把这些写出来和大家分享。
问:未来您的创作重点集中在哪方面?
叶:最近会回到最初的纯文学创作吧。政治人物幻想小说“重返人间三部曲”,包括《毛泽东重返人间》、《蒋介石重返人间》、《斯大林重返人间》,第一部已经出版了。另外还有长篇传记《华国锋传》,去了他的出生地、故居、墓地采访,目前正在写作中。
问:重新修订《十万个为什么》,您主要承担哪些工作?
叶:这次我主要担任策划工作,对书稿做一些修改,必要的话,我也会给年轻的作者们做一个讲座,讲讲写作技巧。当然,也是我的一家之言。
问:您曾说,现在的孩子不会问问题,您觉得“会问问题”对于他们的成长起着什么作用?
叶:能够提出问题,来自于你敏锐的观察,只有注意观察身边事物,才能提出问题。每个人都要学会问为什么,会问为什么,表示你知道自己对什么问题不清楚,还要学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