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摩尔的“八年抗战”
文/韦伊
奥斯卡之夜一席反对布什发动伊战的获奖感言，令纪录片导演迈克尔·摩尔成为“全美国最神憎鬼厌之徒”。且看他在非典型自传《麻烦来了》中首次披露自己在后9·11时代如何与“恐怖分子”做斗争。
“我曾是全美国最神憎鬼厌之徒。”这是迈克尔•摩尔(Michael Moore)在他新出版的自传《麻烦来了》(Here Comes Trouble)中的自白。这一次摩尔又扮演了一个全新的角色，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阿甘”。这本书打破了传统传记模式，全书收入他早年生活中的24个风格各异、离奇古怪的小故事，包括他11岁那年在国会迷路时竟然撞见了鲍勃•肯尼迪，在比特堡公墓遇见不知所措的里根，神学院的牧师教他如何为自己驱魔，最后快进到2003年，他在奥斯卡典礼上谴责小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从而为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人身攻击。最有趣的就是最后这个名为《处决迈克尔•摩尔》的故事。
2003年3月23日，原本迈克尔•摩尔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他的作品《科伦拜恩的保龄》(Bowling for Columbine)夺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这是他成为纪录片导演以来获得的最重要的奖项。然而，4天之前，乔治•布什以清缴“9•11”恐怖分子的名义入侵伊拉克。在摩尔看来，这是一次不符合法律与道德的愚蠢入侵，但美国人并不这么看，有超过七成的民众支持小布什发动战争。伊战的爆发令当年奥斯卡颁奖礼的气氛格外紧张，嘉宾在经过柯达剧院的红毯时，罕见地被禁止接受媒体采访——众所周知，好莱坞中不乏反战人士，而当时美国政府需要的是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当迈克尔•摩尔上台领奖时，他没有按惯例感谢一堆人，而是痛批小布什政府：“我邀请了其余几位候选人一起上来。今天他们之所以与我并肩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都热爱纪实作品。我们热爱纪实作品，但如今却生活在一个虚构的时代中。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有的是虚构的大选结果和它选出的虚构总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有个人借着虚构的理由将我们送上战场。无论你是虚构胶带(指的是当时美国政府警告民众，本土有遭受生化袭击的可能性，民众应该储备足够的胶带，为密闭门窗做准备)还是虚构橙色警报，布什先生，我们都要反对这场战争。布什先生，你真不要脸！但凡是能让教皇和‘南方小鸡’(Dixie Chicks)都反对的人，那这人实在是气数将尽了！谢谢各位。”
迈克尔•摩尔说完这番话后，现场立刻炸开了锅，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嘘声，以及被嘘声掩盖的零星喝彩声——来自台下的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和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等少数几人。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每位小金人得主下台后，迎接他(她)们的首先是一女一男两位衣着华丽的工作人员，而他们脱口而出的话就是“香槟？”“还是薄荷糖？”不过，与所有拿过和将要拿奥斯卡奖的人相比，迈克尔•摩尔很“幸运”地多听到一句话——“混蛋！”(Asshole)来自于后台某位义愤填膺的工作人员。从这个夜晚开始，迈克尔•摩尔的生活再也没有太平过。
当他拿着小金人去机场时，国土安全部的官员故意用钥匙划花了他的小金人，“在底座上划出了长长的一条痕迹”。回到家后，等待着他的不是乡里乡邻的道贺，而是当地市容美化委员会倾倒在他家车道上的三卡车齐腰深的马粪肥料，为的是让他没法进门。此外，他家院子里的树木被十几块标牌装点一新，上面写着“滚蛋”、“滚回古巴”、“离开这儿，人渣”。仇恨的信件如雪花般飘来，匿名电话也层出不穷，迈克尔•摩尔就在这样一片混乱中开始拍摄《华氏911》，揭示小布什利用谎言诱骗美国民众支持他发动伊战。影片在2004年发行，正好是开战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此时大部分美国人仍旧支持伊战。该片在戛纳电影节首映，评委会主席昆丁•塔伦蒂诺力排众议授予这部纪录片金棕榈大奖。
与此同时，针对迈克尔•摩尔的威胁和袭击也更频繁了。“最糟糕的还是有人亲自找上门来了。这些人就那么走上我家的车道，看上去就像是《活死人之夜》剧组淘汰下来的。他们的移动速度不会很快，但始终怀着简单的目的向前进。没几个是真正的仇恨者，大多数纯粹只是疯了。警察为了我们的事忙坏了，后来干脆建议我们自己找人来当安保。我们确实这么做了。”为了保证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迈克尔•摩尔请了9位前海豹突击队队员充当保镖，开始跟他们“同一屋檐下”。而保镖也确实发挥了作用，在纳什维尔，某人持刀跳上舞台冲向摩尔，“海豹”从背后抓住了那人，将他扔下舞台，血流了一地；另一次，摩尔走在马路上，某人手持一杯滚烫的咖啡准备泼向他，“海豹”看到时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好替摩尔受了这一泼，结果去医院检查下来是二度烧伤。还有人试图在他家里放置炸弹，被警察逮到后，那人说自己正在拍摄一部叫《射杀迈克尔•摩尔》的纪录片……
接二连三的恐怖袭击令迈克尔•摩尔和他的妻子几近崩溃，之后的两年半里，酷爱参加校园活动的摩尔当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直到他的“敌人”小布什的一番话令他幡然醒悟：“布什说，‘如果我们向恐怖分子屈服，恐怖分子就赢了’。他说得太对了。确实是他的恐怖分子赢了！赢过了我！ 我坐在家里又能干什么呢？我打开窗，不再自怨自艾，重新回到工作中。三年里，我拍了三部电影。尽全力帮助奥巴马参选，还为罢黜两名密歇根出来的共和党国会议员出了力。我建了个受欢迎的网站，还被曾经嘘过我的那个奥斯卡奖的理事会选作成员之一。”他还重新参加电视节目的录制，一次在录制完《今夜秀》后，一位负责拿麦克风的工作人员向摩尔走了过去，起初他以为自己又要遭遇指责和谩骂，不过他已经能很好地应付了，并不特别担心。然而，那人开口道：“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还能有机会跟你道歉。我就是那个毁了你的奥斯卡之夜的人，那个冲你喊‘混蛋’的人。当时我以为你是在攻击总统——但你是对的。他确实欺骗了我们。我很抱歉……”
迈克尔•摩尔在他的个人网站上说：“这故事说的是‘9•11’后的恐怖主义，但那并不是基地组织的恐怖主义，而是国内那些不希望任何人去质疑布什政策的恐怖分子造成的恐惧。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来对付像我这样的人。这也是我第一次决定将这一整个故事和盘托出。”虽然那个曾经冲他大喊“混蛋”的人真心向他道了歉，但其实直至今日，真正反对美国在阿拉伯国家掀起战争的美国国内民众仍然很有限。好在迈克尔•摩尔依旧保持着美国式的乐观，他在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说：“那是暂时的挫折，我相信改变需要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