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清末双头纸币”引发的官司
存世仅数枚的“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让两位本是朋友的钱币收藏家反目；玩收藏者本该是谦谦君子，却有悖诉讼诚信，甚至跌破道德底线，不能不引人感慨，发人深思
□案件故事
本报通讯员侯荣康
本报记者刘建
在中国的钱币收藏界，“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绝对是享有盛誉的珍罕品。这款官银票为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由湖北官钱局刊发，正面印有湖广总督张之洞和巡抚端方双人头像，两侧为双龙戏珠图，背面印有督抚告谕。钱币收藏界普遍认同：“此票有三个第一，它是我国最早的人物肖像票；又是中国历代钞币中唯一的双人像票；而且在数以万计的纸币中，满族、汉族官员合印在一张钞票上的也仅此一种。”由于“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存世仅数枚，因此在拍卖交易中行情日益看涨，是最具市场潜力的拍品之一。
在中国的钱币收藏界，年届古稀的马传德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作为已故钱币收藏泰斗马定祥的儿子，马传德子承父业，先后担任《珍藏》和《爱华金讥》钱币杂志主编，编辑出版了《历代古钱图说》、《太平天国钱币》、《老上海货币》等著作和图册，还被美国钱币学会聘为东亚部特别委员。
人们可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枚“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引发了一场罕见的官司。而提起这场诉讼的正是马传德老先生，被推上法庭的则是另一位钱币收藏家，生活在英国的华人黄中行先生。日前，上海市徐汇区人民法院审结了这起案由为返回原物的财产纠纷。
珍贵纸币有去无回
马传德和黄中行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相识已久，打上世纪90年代起就成了朋友。1996年9月，黄中行得知马传德有一枚“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遂与马传德商量借用这枚纸币参与相关展览。同年9月16日，两人在徐汇区的好望角大酒店谈妥具体商借事宜，黄中行承诺以马传德的名义参加展览，一旦物主要求返还，借者应及时奉还。黄中行当即立下借条，写明“HUANG ZHONG HANG向马传德先生借了一张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并郑重地签署了姓名和日期。
没想到这以后，老朋友携宝钞一去不返，马传德再也没能与黄中行联系上，直到2010年年初，马传德听说黄中行已将“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卖了。吃惊之余，通过各方面朋友辗转联系上黄中行，告知要么返还纸币，要么返还纸币卖出所得价款。黄中行称纸币早已经由英国的一家拍卖公司拍卖，虽一度同意支付价款，但迟迟未见行动。马传德再三催促无果，遂于2010年11月5日向徐汇区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被告或返还“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或给付等价款人民币200万元。
朋友反目各执一词
考虑到被告黄中行长期住在国外，原告方在起诉的同时打探得黄中行在国内的一家拍卖行正有一批收藏品在拍卖，于是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诉讼保全申请，冻结了这批即将拍卖的收藏品。而被告方也不甘示弱，以长期住在国外等理由提出管辖异议。法院经审查查明，本案是一起借用合同，合同的履行地在徐汇区，故被告提出管辖异议的理由不成立，据此裁定驳回了被告提出的管辖异议。
实体审理中，法院多次组织双方进行协商调解，其间被告方曾声称，讼争纸币已无从追回，提议不再返还讼争纸币，愿意补偿原告人民币130万元。原告表示可以接受这一调解方案。可到了双方正式签署调解协议时，被告方突然又变卦，称讼争纸币已找到，愿意返还原物，不同意此前的调解方案。被告方在法庭上出示了一张有“湖北官钱局”字样，上有两个大洞的纸币，并坚称该纸币即是当初向原告借得的纸币原物。原告仔细查看后则坚决予以否认，指出被告方出示的纸币是样票，根本不是原物，因此上面才会有两个大洞。原告出借的是一张可以流通的正票，是孤品。
在尔后进行的法庭调查和辩论中，原告方强调，2008年4月27日，原告之父马定祥曾将一枚同类纸币通过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拍卖，成交价为人民币117.6万元。按近几年钱币市场的行情，像这样的清代纸币属顶级珍品，市场价应该不低于人民币200万元，若被告不能返还原物，则应补偿原告人民币200万元。
被告黄中行的律师则辩称，十多年前在一家酒店拿到过原告的“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当时说好是卖给被告的。原告称曾找过被告要求返还讼争纸币，此言不实，因被告生活在英国，原告并未找过被告。原告举例所述的2008年被拍卖的纸币和本案讼争的纸币不是同一张纸币，故不能以此来衡量讼争纸币的价值。
价值几何酌情判定
休庭期间，合议庭成员对钱币市场进行了调查，走访了有关钱币专家。有关钱币专家给出的意见是，“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存世很少，属国家一等文物，目前市场价格已超过250万元，甚至超过300万元。
合议庭认为，本案的原、被告均是钱币收藏家，对古钱币的研究及其蕴含的收藏价值有远远高于常人的见识，对于古钱币的样票和流通币的价值也十分明了。根据被告书写的印有“湖北官钱局拾两”字样的借条，没有“样票”表述，可以认定原告出借的是具有更高价值的流通纸币，而非被告出示的打洞样票。被告在庭审中曾明确表明讼争纸币早在英国被拍卖，但未能提供相应的证据；近期又提出找到了向原告借得的纸币并予以返还，出示的却是样票，被告前后的陈述自相矛盾，法庭对此辩解不予采纳。关于讼争纸币价值问题，考虑到“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存世量极少，在现有的大清纸币中属珍品，该纸币在2008年4月27日嘉德拍卖行拍卖的成交价为人民币117.6万元，现已过三年多，近几年国内钱币市场行情看涨，同类钱币升值很快。根据纸币市场行情及保护当事人合法利益的原则酌情判决，被告黄中行(HANG ZHONG HANG)应在本判决生效后10日内返还原告马传德“湖北官钱局拾两纸币”一张，如逾期不能返还，应支付折价款人民币180万元。
故事背后
古玩钱币收藏，本来是一件文明雅事。人说玩收藏者谦谦君子，行事应于诚信无亏。朋友间的借约，有借有还，按约不爽是为信；即便发生变故，真情告白，合理赔偿是为诚。然而忝列收藏大家，行事如此，未免令人感到遗憾。而说到诚信，如今一些当事人的诉讼态度更加令人担心。公堂之上，出尔反尔；虚假陈述，自相矛盾。不惟有悖诉讼诚信，甚至跌破了道德底线。
由于牵涉到诸多因素，要对收藏的钱币做出准确的估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目前我国还没有专门的法律法规，也没有专门的机构来对收藏的钱币估价。由于主渠道的缺位，不但会造成整个收藏市场的信任危机，也会造成法院依法裁判定分止争的困难。看来，是下决心改变这种现状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