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10年,这座城市又将迎来瑞士贝嘉洛桑芭蕾舞团——现代芭蕾《生命的诱惑》将于10月21日和22日晚在上海大剧院上演。全球首演的《生命的诱惑》是今年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的委约作品,此外,舞团带来了贝嘉编舞的现代芭蕾经典之作《波莱罗》和另一部由范思哲设计服装的贝嘉代表作《狄奥尼索斯(续)》。
当年尚且健在的贝嘉来到这里,他告诉记者,最初给《生命之舞》起的名字是《神父的宅邸没有失去魅力,也没有失去它花园的艳丽》,因为在那部作品里,音乐和生命相遇,死亡和爱相遇,最终,他死去的挚爱乔治·唐在舞蹈中重生。转眼10年,贝嘉已逝去4年,谁说舞蹈一定会在幕落以后被时间湮灭?用“神父的宅邸没有失去魅力,也没有失去它花园的艳丽”这句美丽的句子来形容《波莱罗》和《狄奥尼索斯(续)》依然妥帖,在炙热的舞步里,那位20世纪现代芭蕾的编舞大师不曾退场。
在希腊小酒馆里想起的《波莱罗》
乔治·唐生前跳过很多次《波莱罗》。他说:“我生来是为跳舞,为贝嘉跳舞。”很深情的告白,恰是触到了《波莱罗》的灵魂:这舞蹈是关于渴望与爱慕。
《波莱罗》,法国作曲家拉威尔在1928年为一个西班牙芭蕾舞女演员写的一支舞曲。舞曲的首演是在巴黎一家烟雾弥漫的西班牙酒馆里,女主角扮成吉普赛女郎,在桌上跳舞,直到全场癫狂,男人们把她高举到头顶。
贝嘉迷恋这支舞曲:“它的音乐因为简洁而常青,一支来自东方的旋律悠扬地环绕,随着音量和节奏增加,声音吞噬了空间,直到旋律戛然而止。”1950年代他游历在希腊,当他在那些没有被旅游者占领的小城小酒馆里跳舞的时候,想起了《波莱罗》。他的编排还原了1928年的首演场景:女人在桌上跳舞,男人们渐渐聚拢,情欲在狭窄的空间里沸腾。后来,他把桌上的独舞者换成了男人,是在乔治·唐去世后,贝嘉的舞团再不演出后一个版本。
《波莱罗》在美国首演,纽约的舞评人形容:欲望是一支不断绷紧的弦。这不是贬义的评价,贝嘉编舞的主题是情爱,再直接些说,是情欲。在不断反复的渐强旋律里,贝嘉的舞步是关于“坠入爱河”的,即便这爱始于皮肤、血肉、身体表面,甚至,这身体是男是女毫无关系。唯一紧要的是舞者的肢体穿越了亲密想象的边界,生命是有限的,而生命原始的欲望和热度被感知为无限。
和范思哲一起完成的《狄奥尼索斯(续)》
最初,《狄奥尼索斯》是米兰斯卡拉剧院出给贝嘉的命题作文,剧院给他指派了一个服装设计师,是年轻的范思哲。当时贝嘉对时尚工作者没有特别的好感,他见了范思哲,给对方一个大概的截稿日。仅8天后范思哲就带着一大叠设计图来找贝嘉,并给每个角色都设计了5-10套服装,不同款式,不同配色,“如果你对这些都不满意,我再给你新的!”日后贝嘉很动情地回忆:“范思哲那股子意大利南方人特有的慷慨和热情打动了我。”
就这样,他们的合作延续到《狄奥尼索斯(续)》。范思哲的灵感自波斯和古希腊的壁画中来,贝嘉编排的舞步消解了东方和西方的地理距离,以火焰般让人惊叹的舞蹈,讲述酒神诞生的奇迹。第一小节的慢板《悲剧的诞生》,是小酒馆里的场景,随着舞步节奏渐强,进入到《酒神的女祭司》,整场的高潮是20个男孩跳起西尔塔基舞——从《戈莱斯坦》里借来的舞蹈。《狄奥尼索斯(续)》再一次证明,年轻明亮的美少年是贝嘉的灵感之火和生命之光,女舞者成为陪衬,这是一支散发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舞蹈,这不奇怪,狄奥尼索斯的神话本质上是男性的。
《狄奥尼索斯(续)》成了一场事先张扬的狂欢,既放荡,又真诚。范思哲铺张的用色把舞台变成打翻的颜彩盘;而贝嘉的舞蹈,那是生机勃勃的生命礼赞,既是灵魂的,更是肉体的——身体是执念,因为它是爱情、温情、一切欲望的对象。
不是改变舞蹈而是改变观众和芭蕾的关系
贝嘉的编舞事业开始于法国,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功成名就,晚年迁居瑞士洛桑。有必要注意到,他毕生活动在法语文化圈,那个被古典芭蕾统治的世界里,现代舞的土壤极度贫瘠。而在美国,尤其在纽约,玛莎·格兰姆、莫斯·康宁汉和保罗·泰勒几乎重新定义了舞蹈的一切可能性。那里的舞评家只是有保留地接受了贝嘉,在他们看来,不是用了摇滚乐或让舞者穿牛仔裤就能给芭蕾加上“现代”这个定语的,贝嘉并没有对舞蹈语言作出真正意义上的变革,本质上他仍然忠实于古典芭蕾的体系。
而贝嘉也始终在感情上抗拒纽约,他曾挖苦过:“在纽约,他们把股票看得比梦想重要。”评论圈对他的非议,他是不以为意的,因为,“我毕生的工作,不是改变舞蹈,而是改变观众,改变芭蕾和观众的关系”。那芭蕾和观众是什么关系?他这样定义:“我的芭蕾首先是一场相遇,与音乐、与生命、与死亡、与爱的相遇,与那些和我分享了相似经验的人们的相遇。”
80岁,他倒在排练场上,而他编的舞还在,美好如一次次不期然的相遇。本报记者 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