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朱武从王进手中接过史进,转而交给宋江最终修理
史进受到的第二轮欺骗来自朱武。朱武,号称神武军师,“虽无本事,广有谋略”,在《水浒传》中数他起事最早,史进尚未学成出师,朱武便伙同陈达、杨春扯起了造反大旗,当上了少华山寨主。王进的任务是改造史进的武功,朱武的任务则是改造史进的命运,其手法与后面宋江改造武松等人如出一辙,先想办法与目标人建立朋友关系,后暗中陷害其家破人亡,反复折腾直到彻底无路可走,再张开双臂迎接浪子归来。
具体步骤是:1、以不打不相识的江湖手段结交史进。朱武先以华阴县悬赏三千捉拿他们为由,提议下山劫掳钱粮,防官军来剿。之后陈达建议去华阴县“借粮”,那里钱粮广有,杨春却认为当去蒲城县,以免惹恼华阴县史家村的大虫史进。陈达反唇相讥:“兄弟懦弱!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随即披挂上马,点了一百四五十小喽罗,鸣锣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
不难看出,这出戏是朱武预先设计的,若陈达取胜,说明史进不值得引进;若史进取胜,就上门哭哭啼啼求情:“你要抓就把我们兄弟三人全抓去吧!我们生死都在一起。”史进果然被他们的桃园之义感动,不但放了陈达,还认作了四海兄弟。朱武一箭双雕。
步骤2:借第三人暗中书信向官方爆料,史进与遭通缉的山贼来往密切,嫁祸与他,直至其倾家荡产。
步骤3:假意与史进共同对付官兵的抓捕和围攻,进一步提升为患难与共的兄弟。
步骤4:放长线钓大鱼,尊重史进的意愿,不强挽留,任其出走,待日后再吃定他。
至此,我们可以判断朱武是个什么人物了,如果说史进是梁山武将的典型,朱武便是梁山细作的典型。他最终的座次也是地煞星第一员,处于整体中游的位置。实际上朱武既与县令有配合,也明白朝廷的整体部署,所以,当朱武准备结交史进的时候,华阴县悬赏捉拿少华山贼寇了;当中秋夜朱武三人赴宴史家庄的时候,官军三四百人围上来了;当史进提出要去投奔王进的时候,朱武又将好不容易到手的人才放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朱武的来头不小,非是一般草寇,在破辽时,辽国摆出一个阵式,吴用都没看出来,而朱武看出来了,是个天阵,并说明了这个阵的奥妙。他的结局也比宋江、吴用都要好,去追随公孙胜与罗真人了,非常圆满。
当朱武将史进训练成少华山寨主,就将他交给宋江去做最后修理了。史进受的第三次欺骗即来自宋江。小说对这个过程没有详写,仅在第五十八回(“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借朱武之口交代说:“小人等三个在此山寨,自从史大官人上山以后,好生兴旺。近日史大官人下山,因撞见一个画匠,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姓王,名义;因许下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内装画影壁,前去还愿。因为带将一个女儿,名唤玉娇枝同行,却被本州贺太守,原是蔡太师门人……将他女儿强夺了去,却把王义刺配远恶军州。路过这里,正撞见史大官人,告说这件事。史大官人把王义救在山上,将两个防送公人杀了,直去府里要剌贺太守;被人知觉,倒吃拿了,见监在牢里。又要聚起军马,扫荡山寨。我等正在这里无计可施!”
稍作联想即可发现,这一事件乃是高俅害林冲,鲁智深救林冲的翻版。作者编撰雷同情节为的是告诉人们它们源自同一种思维定势,同一个策划方案。
四、史进实为史退,王进预示王尽
反观史进的成长之路,上当受骗似乎并不算太坏的事。王进、朱武、宋江等各位伯乐既满意,其本人也一步步向着九纹龙之志迈进:武功提高了,山大王当上了,后来还成了天上的星宿,天罡星之天微星。比在王进手下做官不知强了多少倍。但欺骗终究是欺骗,施骗者从来都是可恶的,被骗者从来都是可悲的,史进自从陷入朝廷设下的重重圈套,就开始丧失心智了,就与他的推进历史的理想南辕北辙了,所以他会随大流跟着宋江接受招安,会凭惯性征辽之后去征方腊。我们说,抵御外族侵略属于正义之战,而镇压国内农民起义就是助纣为虐了。
英雄生,狗熊死,自从史进将矛头转向方腊,他的大限也就临近了,最终不可避免与大多数梁山好汉一道死在了讨伐方腊的战斗中,如第98回,“那小养由基庞万春,看了史进等大笑,骂道:‘你这伙草贼,只好在梁山泊里住,勒宋朝招安诰命,如何敢来我这国土里装好汉!你也曾闻俺小养由基的名字么?我听得你这厮伙里,有个甚么小李广花荣,着他出来,和我比箭。先教你看我神箭。’说言未了,飕的一箭,正中史进,下马去……史进、石秀等六人,不曾透一个出来,做一堆儿都被射死在关下(睦州昱岭关)。”当然,史进之死主要还因着朝廷蓄意借刀杀人,梁山108将的价值是完全由供需决定的,起初,朝廷需要用人,不惜一切代价收集、驯养;最后,任务完成,便毫不留情作批处理。不禁要问,人的价值究竟几何?或许只需做到人如其人,不必追求重如泰山,到头来多半轻如鸿毛。
欺世者自欺,道君皇帝宋徽宗的命运也并不比梁山108将更好,囚禁并死在了异国他乡,史进没有推进历史,王进也没有推进王道,官民内耗徒为虎视眈眈的金国提供了可乘之机。史进的本质是史退,王进则从一开始就预示了王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