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烟消耗，鸦片同害”
——马鸿逵禁止吸食纸烟始末
近日，在宁夏档案馆，笔者见到一张民国宁夏省政府主席马鸿逵于1948年颁布的禁止吸食纸烟的布告。关于民国宁夏省查禁烟毒，禁种大烟的史料，笔者见过不少，但是禁止吸食纸烟之事，还是第一次知道。虽然马鸿逵信奉伊斯兰教，本人不吸烟，但也不至于由此就在全省禁烟吧？带着疑惑，查看了些旧中国烟草方面的文献，才知道自烟草传入中国以后，反对之声就一直不绝。所以，马鸿逵在宁夏省禁吸纸烟，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或个人好恶，还是有些历史原因的。
清代之禁吸烟草
烟草进入中国可追溯到明万历年间，先由出海的福建水手从吕宋带回烟草的种子，再从福建南传到了江浙。此后，“八闽滋种族，九宇遍氤氲”(清·沈德潜《咏烟草》)。
随着吸食烟草的逐渐兴盛，臣民们旱烟袋、水烟袋、水烟筒齐上，享喷云吐雾之乐事。而“烟食不果腹，种烟耗地力”之弊随之显现，官方的禁戒烟草的律规也就出现了。最早有明崇祯帝为了禁烟，曾勒令以斩首示众惩罚私种私售者，但收效甚微。到了清代，《大清律例》和太平天国《天条书》都有对吸食烟草者的罚处条款。
《大清律例》有：“凡紫禁城内及仓库坛庙等处文武官员吃烟者革职，旗下人枷号两个月，鞭一百；民人责四十板，流三千里。该管官员见而不行捕首，被旁人捕首者，该管官员俱罚俸半年。”意思是说，不论官民凡在皇宫和仓储庙宇等重地抽烟者罚，而在其他地方还是可以抽的。传说康熙帝玄烨不喜烟草，其在位时，有高丽国贡烟千匣，玄烨诏“却之”，为此翰林院尤侗诗云：“请看万匣高丽种，未许深宫近至尊。”康熙南巡驻跸德州时曾说：“朕平生不好酒，亦能饮一斤，止是不用。最可恶的是用烟，诸臣在围场中看我竟日曾用烟否？每见诸臣私行在巡抚帐房偷吃，真可厌恶，且是耗气的东西，不但我不吃烟，太祖、太宗、世祖以来都不吃烟，所以我最厌恶吃烟的人。”
如此说来，纪晓岚扛着个大烟袋锅子与主子整日里翻舌头的电视剧，就是整个一个胡编。
和清政府相比，太平天国对抽烟者的态度就十分过分了，《天条书》载明：“凡吃黄烟者，初犯责打一百，枷一个礼拜；再犯责打一千，枷三个礼拜；三犯斩首不留。”清张汝南《金陵省难纪略·贼禁》记载：“犯吸黄烟者的枷责，以烟置枷上，荷之游街。”抽几口黄烟，轻则一顿棒打，还要夹上木枷，插上烟杆游街示众；如果没被打死，还想再来上那么几口，过一把烟瘾，便会被砍去首级，尸首分离。如此酷政，恐怕也是太平天国短命的一个原因吧。
民国的禁吸烟运动
清末民初，用烟杆、烟袋抽叶子烟已经遍及各地了。此时，城里人又兴起了时髦的“洋烟”，国人称之为“卷烟”之物。卷烟又称纸烟和香烟。因卷烟传入中国后，一直被视为是奢侈品，故而时常遭到人们的诟病和反对。
1911年5月，上海革命军外交总代表伍廷芳、上海军政府民政长官李平书在上海发起禁戒纸烟大会，成立禁纸烟协会。对此，许多社会名流纷纷响应，如美籍华人丁义华、名医丁福保、作家金蔚文等。伍廷芳的秘书朱文炳创作的《上海光复竹枝词》，以民歌小调记述了反烟运动的全过程。丁福保等对纸烟成分进行化学分析，并作了病理试验。将纸烟的危害化验报告公诸于众。金蔚文为配合禁烟活动，编写一首《戒烟小调》，通俗易懂，妇孺可读，印成传单，沿街发放，还辅导教唱。一时书场戏馆，人人尽闻。
民国时期，为禁绝鸦片烟毒，政府曾做了些工作，禁毒取得一定成效。在禁毒的号召声中，又延及到了禁吸纸烟的问题。
20世纪30年代，蒋介石和宋美龄联手发动新生活运动，试图改造国民之习性。1934年2月19日，蒋介石在江西南昌发表“新生活运动之要义”演讲，拉开了民国“新生活运动”之序幕。同年5月，蒋介石向全国发表了《新生活运动纲要》，纲要附10条《新生活须知》，因其“第6款之新生活中之食”有“鸦片屏绝，纸烟勿吃”一语，一场波及全国诸省的禁吸纸烟活动，随着新生活运动开始了。在舆论的影响下，一些地方立即号召禁烟，如浙江省政府呈请国民政府行政院：令全国禁吸卷烟，令内务部、财政部、实业部研究禁烟办法。浙江省内所有机关，凡公务人员均禁吸烟，并勒令限期戒绝。此事在当时轰动一时，并迅速影响河南、福建等省。南京地方警察也出面参与其事，对人民在街头步行或乘车时出现的吸食者，均予干涉。福建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刚一成立，当即发布《通告》，声明“本周为不吸香烟运动周”，并限定二日以后，摊贩不许贩卖香烟，行人不许在路上吸食香烟。甚至还有地方拘拿卷烟商贩，并将他们运输、销售的卷烟公开焚毁的事情发生。对此，中外烟商纷纷致函当地政府和国民政府，以安定商业为由反对禁吸纸烟。
推行新生活运动中出现的大规模的禁吸烟运动，惊动了国民政府的高层。财政部长孔祥熙为确保国家税收，又要贯彻新生活运动的旨要，由他召集财政、内政、实业三部，审议了浙江省政府呈请实行全国禁吸卷烟一案，并报行政院批准，决定“对吸食卷烟，暂缓禁止”，其理由是：“国家现在聚精会神于烟毒之厉禁，各省宜先期烟毒之禁绝，然后再推及于卷烟之吸售。”但对浙江省的“由政府行文各机关团体学校等，禁止以卷烟供客，并限制公务员于办公时间内吸食，暨严禁未成年人不得吸食卷烟各节，均应准予照办”。行政院训令之后，各地为推行新生活运动仍发生了一些禁烟余波。为此，财政部于1935年6月15日再下一文，称：“任何团体，如有假借新生活运动名义，禁止人民吸售纸烟，务应立予纠正，以维国税而安商业。”
至此，由“新生活运动”而起的一场禁止吸烟运动，在国府的“暂缓”和“以维国税而安商业”之下，遂告结束。
马鸿逵禁吸纸烟
1934年春，马鸿逵联合西北诸马与孙殿英进行了一场军阀混战，致宁夏“人民死伤以数千计，战事之惨，为西北历来所未有”(1942年《十年来省政述要》宁夏省政府秘书处编)。“孙马大战”加之西北地方风气闭塞，让宁夏省的新生活运动较其他各省晚了近一年，没有赶上热闹一时的禁吸烟运动。不过，宁夏省城(今银川市)亦有追风响应者，如省会公安局长马如龙为这一年就曾下一训令，令饬告诫各分局警士禁吸纸烟，以期自新(《宁夏省会公安局一周年工作报告》，1935年2月)。
1935年5月，宁夏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成立后，制定了以规矩、清洁为标准和内容的92条《新生活准则》。规矩准则中有“走路不要吸烟”的规定，清洁准则有“不吸烟”的要求，与新生活运动之初各省禁止吸烟运动相比，宽松了许多。由于推行新生活运动多做些表面文章，许多措施也未能实行，宁夏省的“不吸烟”准则，不久便也无人管了，烟民依旧是火光闪亮，袅袅烟雾弥漫。
为何到了1948年，马鸿逵又想起来要禁吸纸烟了呢？笔者在宁夏档案馆所见的宁夏省政府布告是：“纸烟消耗，鸦片同害。禁止吸食，禁止买卖。国际上宾，礼节攸赖。敬之以烟，破格例外。本国嘉宾，恕不招待。自备自用，两不见怪。其余必禁，处罚不贷。”该布告内容不解自明，大小有A4纸大小，落款为：主席马鸿逵，时间为：1948年10月11日。查阅《民国宁夏日报》，见到二则相关的报道：1948年11月10日，该报有一篇“省府厉行节约，布告禁吸纸烟”的报道，内容因报纸字迹模糊而不能辨识全文，大意为：省府马主席因纸烟消耗之弊，特下决心，严厉禁吸。除国际国内嘉宾，另行办法之外，特先布告禁吸。布告全文，除报载之外，并印小张，以便公众遵循云云。文后附有宁夏省政府布告。又有11月12日，报纸“炉边闲话”栏目有如下一段文字：“马主席绝心彻底实行节约，于昨日张贴布告。周知人民，禁吸纸烟，要以一天计算足以节省三万二千多金元，再以全年估算的数字，可装备五千名战斗兵的新式武器。”
宁夏省禁吸纸烟“布告”与报纸时间相差一月，可能是印刷错误，或是印好“布告”后，因故延后了一月实行。当时全国物价狂涨，法币完蛋了又发金圆券，国民党出现政权政治经济危机。据1948年9月，中共宁夏工委、伊西工委《宁情简报》披露：马鸿逵为追随蒋介石积极备战，进攻我陕甘宁边区，强征物资。令每一屠户上交羊皮一张，每甲上交十张；强迫人民上交生铁，老百姓无法，把犁铧都顶了生铁。如此说来，马鸿逵说禁吸纸烟是为了“彻底实行节约”，似有些牵强，财力吃紧，入不敷出应是其主要原因。民国宁夏省禁止吸食纸烟一事，除以上“布告”和报载，再未见其他记述。估计当时也是热闹了些日子，随着国民党军事上的节节败退，此事最后草草了事，同蒋总裁的新生活运动一样，不了了之。
银川 张久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