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潘金莲先后穿越到《红楼梦》中与贾宝玉交流、到19世纪的俄国与安娜·卡列尼娜对比,施耐庵、武则天、吕莎莎、七品芝麻官、现代法官纷纷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这样的穿越能对潘金莲有更合情理的公允评价。”魏明伦说。
戏剧界很快掀起“潘金莲风潮”,从自贡演到成都,再演到南京、上海、苏州、北京、重庆、昆明,所到之处无不轰动。由该剧引发的争鸣持续十余年,《人民日报》、《中国日报》、《文汇报》等300多家报刊进行了报道,评论文章数千篇。戏剧界前辈吴祖光、萧乾等撰文支持魏明伦的创新,但同时,也有不少评论家持反对意见。 章诒和当年就曾发表长文,批评剧作者与支持者都是“趋时”。
此后全国几十个剧种200多个剧团移植上演该剧。《潘金莲》成为上世纪80年代最引人注目的戏剧现象之一。“《潘金莲》是我作品中影响最大的戏,超过了我所有戏的总和,”二十多年后,魏明伦感慨,令他终生难忘的,还有那个时代,“再也难以获得如此这般的历史机遇了!”
那个时期,社会刚经历了禁锢,个性解放的要求呼之欲出。“这是80年代文艺界的集体诉求,”王向明导演对羊城晚报记者说,“魏明伦的《潘金莲》更注重思辨,而非戏剧语言,他利用小说中的人物讨论人性解放的主题。”
该剧之所以备受瞩目,是在于引出当时对婚姻家庭新问题的关注。那是传统的婚恋观、性观念受到挑战的时代。“时代呼唤戏剧出现彻底反思中国妇女婚姻问题的爆炸性题材,我的《潘金莲》是时代的产物。”
时隔一甲子,魏明伦的荒诞川剧《潘金莲》与欧阳老人遥相呼应,让人们再度反思中国女性的权利。
章诒和女士所言的“趋时”,恰恰侧证了魏剧与那个时代的紧密关系。“80年代的婚姻、家庭问题也呈现出另一种新趋向,”章诒和在评论魏剧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少年中早恋的多,青年人中婚前性生活增多,中年人中婚外性生活增多,轻率结婚的多,女方提出要求离婚的多。”
总之,女性意识继“五四”之后再一次抬头,可以看作是80年代的思想标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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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翰祥,从潘金莲身上开启三级片先河
谋杀亲夫、勾心斗角、纵欲荒淫、家庭乱伦……潘金莲在《金瓶梅》中的故事充满感官刺激,几乎汇集了古往今来最常见的猎奇元素,向来吸引大众眼球。
在香港,《金瓶梅》的现代猎奇元素被放大,银幕上的潘金莲直接体现出其商业价值。而同时,其中较强的故事性与古典文化的意象,成为香港成人影片形成自我风格,并区别于日本影片的最大特点之一。
在3D三级片《肉蒲团之极乐宝鉴》出品人萧若元心目中,导演李翰祥上世纪70年代拍摄的“风月片”系列堪称三级片典范,既香艳又有美学质感。正是李翰祥,从潘金莲身上,开启了三级片先河。1974年,他推出古典文学名著《金瓶梅》改编的《金瓶双艳》。刚出道的成龙也在《金瓶双艳》中扮演过小角色。
和中国民间对性的传统态度一样,李翰祥的风月片,口头裸露远多于实际。《金瓶双艳》里,西门庆故意将筷子打翻在地,佯装问潘金莲:“大娘,你把我那根藏到哪儿去啦?”引人一笑,却不逾矩。
这种妙语解颐的手笔,在李翰祥的作品里比比皆是。在尚未有电影分级的时代,一方面技巧地化解了观众面对敏感题材所产生的尴尬,同时满足了观众的恶作剧心理。
1988年,香港电影正式实行三级分化的审片制度,年满18岁以上才能看的“咸湿片”,得以名正言顺地以“三级片”类型公开在电影院上映,港产色情片迎来鼎盛时期。在分级制催生下,90年代初,三级影院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在首度碰触《金瓶梅》人物及相关题材之后,李氏先后6次取材《金瓶梅》。李翰祥对潘金莲形象的把握,颇受原著审美情绪的熏陶,始终有别于后来的情色电影。调情时泼辣淋漓尽致,紧要关头又半遮半掩。
6
《金瓶梅》的演出,
都伴随着戏剧的振兴与改革?
蔡澜对三级片有着独特的见解,他曾说过,每逢电影市场不景气时,就是色情片兴盛之际。
2009年,钱文锜导演的低成本三级片《金瓶梅》在低迷的市场环境下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次年,由萧若元监制、出品的3D三级片《肉蒲团之极乐宝鉴》为当年华语电影票房成绩最好的作品之一,更引发内地观众到港观影的风潮。
对于传统戏剧而言,市场受众的式微是不争的事实。长期研究戏剧的董上德教授坦承自己对此也不乐观,“客观上说,难以再像过去那样景气,”他说,“能拿出好的剧目来,哪怕只有一半的上座率,就能证明你的存在,就足够了。”
那么,潘金莲是否也是戏剧市场的活命丹?
“潘金莲就有性的符号,不需要暗示,”当被问及《潘金莲》原先的副标题“一个女人与四个男人的故事”是否隐藏性暗示时,魏明伦说,“一开始要吸引观众,后来改为一个女人的沉沦史。”
广东汉剧院院长、《金莲》的主演李仙花告诉羊城晚报记者,艺术上的自我挑战才是她选择潘金莲这个题材的冲动所在,而在准备的过程中,才“考虑到市场因素”。
剧作家隆学义表示,近代以降的《金瓶梅》演出,都伴随着戏剧本身的振兴与改革。
董上德教授则认为,情欲题材无助于戏剧复兴。一方面,“《金瓶梅》在今天不再像过去那样给人刺激感”,更重要的是,戏剧的艺术特色决定了舞台上的潘金莲只能从“讲求美”的角度去表现,“《金瓶梅》小说中有这么多故事情节,为什么舞台上历来表现得最多的,是武松和潘金莲之间的一节?”
“把问题抛给观众”,启发观众思考,也许正是《金莲》,乃至今天的戏剧的魅力与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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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金瓶梅》搬上舞台,争议从未断过
继欧阳予倩、魏明伦之后,潘金莲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在中国大陆的舞台上。今年年初,芭蕾舞剧《金瓶梅》在第39届香港艺术节引起轰动,四场门票被一抢而空。不久,该剧陆续在成都、重庆、武汉、南昌等地上演,11月份,在太原、西安、上海、南京等地开始第二轮演出。
虽然芭蕾舞剧在公演后小心翼翼,一方面宣传海报上打出了“儿童不宜”的字样,另一方面设定了观众年龄范围,禁止未满18周岁人士入场,但据媒体报道,上海两家主要剧院还是不约而同地对该剧予以婉拒。有相关负责人在看了代理商送来的录像片段等资料后表示:“《金瓶梅》与我们剧院为观众提供美的享受这样的定位存在差异,所以暂不考虑承接该剧。”
在刚落下帷幕的广东省艺术节上,广东汉剧《金莲》的上演似乎也非一帆风顺。
据介绍,为避免色欲情节的出现,隆学义特别把西门庆剔除在舞台之外。而剧本则经过十几次专家论证,删改十余稿,其上演也一直被微词所困扰。虽在李仙花等主创成员的一再坚持下,《金莲》最终得以在广东艺术节上代表汉剧亮相,但王向明认为某些评判有失公允:“今天的金学研究已经到了很高的水平,但人们对《金瓶梅》的误读和偏见依然巨大。”
无论《金瓶梅》搬上舞台引发多少争议,有一点可以确定:被重新诠释的《金瓶梅》,应有它在舞台之下的意义。(朱绍杰 俞小婷 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