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悲剧审美演绎后宫故事
——电视剧《后宫·甄嬛传》观后
作者:曾庆瑞
今年,演绎后宫故事的电视剧名声不好。这些“后宫”题材电视剧,不仅仅是披着历史外
衣讲野史故事,而且还都在模糊历史的同时,格外注重“雷人” ,格外添加“重口味”的“情色元素” ,以“满足当下即刻的感官冲动”为手段,“伸出肮脏的小手抓收视率多捞钱” ,有悖于历史和文化,有悖于文化道德和艺术良心。从电视剧艺术创作来说,他们的编造太“随心所欲”了。从这个意义上说, 76集的《后宫·甄嬛传》可以说是有别于当下一些“后宫剧”的。
郑晓龙团队把电视剧的历史背景设定在清朝雍正年间,是一个很聪明的创意。有这样一位帝王托起这部戏的历史格局,后宫和前朝就有了很好的对接点。在这样一个历史的框架和格局里,电视剧里讲述后宫24位有名有姓的女子的争斗,即使全部情节都是虚构,人们也不再去较真儿,不在意于考察剧中人和事的真假和有无,得失和是非了。
在这部电视剧里,“甄嬛”其实就是中国千百年来无数后宫女子的一个缩影。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成长为一个善于权谋的深宫妇人,一次又一次她跌入谷底,几乎不能翻身,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善良和聪明才智,当然也还有权术和阴谋,成为一朝太后,虽然她风光无限,但看见心上人十七爷允礼喝下毒酒死在自己怀里,她终究也不过是一名千古伤心的女子罢了。在这个过程里,剧中的雍正后宫,在那个女人的天地里,虽然春光旖旎,表面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是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危机四伏,本是一群美貌温婉的女子,只因存在于一个特殊的所在,不得不为自家性命和家族命运,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每个女人,从被选上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不由自己,便不能不耗尽了一生青春与美好。当她站到权利与荣宠的高峰时,虽是风光无限,万丈荣光,却再也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极而衰,一步步失去这一切。这中间,毋庸置疑地有着太多的虚构,只是,当历史戏剧化和戏剧历史化融汇在一起的时候,忘情在一个虚构的艺术世界里,人们也似乎愿意相信这是历史的真实,至少也是艺术的真实,而不太在意是不是每个人每件事或者说每场戏都有据可查了。因为,这时候的观众都沉浸在艺术审美之中了。
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后宫女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其实并不单纯是女人之间的争斗,她们每一个人的地位和荣宠,都是跟各自家族的兴衰荣辱彼此牵连,息息相关的。这就使得后宫的争斗有了前朝争斗的牵连和折射光彩。从后宫的争斗来看,围绕着如磐风雨中的甄嬛由一个只求自保的女孩子蜕变成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猎杀者,其中真的是充满了阴谋和权术的。值得称道的是, 《后宫·甄嬛传》这部电视剧演绎这个人人被害也人人害人的事实,是用一朵又一朵鲜花被摧残,一个又一个女人遭惨死,来揭露和批判的,来控诉的。它不是在歌颂权属和阴谋,而是在批判。
显然,我们的电视剧,对于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的“工于心计,娴于权谋,善于纵横捭阖,翻云覆雨” ,都不能无批判地去渲染,“不能把这一套写成安邦治国的必备之术,厚黑之道不是传统中的精华,恰是需要扬弃的糟粕。在中国,在这样一个几千年的历史都处在高度集权状况下的国家,权力更是得到了极度的膨胀。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甚至于可以承认,几千年的中国发展历史,也就是一部充满了权力较量、权力斗争色彩的历史。如果这样的说法可以成立,那我就要说,历史题材的文学艺术作品,包括历史题材的电视剧在内,对这种历史上的权力作艺术叙事,在艺术叙事中做出创作主体的审美评判,即褒贬有别的审美价值判断,就是有它的历史生活的客观依据的,能够合理存在的,也本该在一定的规范的制约下创造应有的审美价值、实现它正面而非负面的社会功能的,而不能因为作了这种叙事和评判就加以指责甚或加以排拒乃至否定。
现在,人们都说《后宫·甄嬛传》是一种后宫故事的正剧叙事,我倒认为,说它是后宫故事的悲剧叙事更合适一些,也更准确一些。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其目的或本质,是要以否定的方式来使人生有价值的东西得到肯定和再生。甄嬛貌似剪除了所有的对手,以太后之尊母仪天下,但她深爱过的皇帝早已变心,她最爱的果郡王死在她怀里,她的儿子一辈子不知父亲是谁,她的姐妹们几乎全成了她的敌人。她,难道不是一个悲剧形象?她的悲剧价值就在于,这个没有胜利者的结局是对争宠哲学的深刻批判。 《后宫·甄嬛传》的后宫有名有姓的侍女嫔妃皇后有24个,其间的各种各样的尔虞我诈的宫斗,作为一个特殊世态的缩影,集中了整个尘世的欲望以及无奈,其结果真的就是美的毁灭。
最后,我还想说说,剧中演员的造型和表演,以至于她们的台词风格,也对它的悲剧叙事和悲剧审美的形成作了很大的贡献。你听,无论是甄嬛初入宫廷时的心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还是与雍正离别的赠语“珠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细细品味,都能令人动情以至于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