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就不要想着挣钱”
B:你在广州已经吸收了很多东西,到美国是什么感觉?
S:1994年,我已经得了国内首届现代舞大赛创作和表演类两个头奖。到了美国,没想到是整整五年的“再教育”。我看很多东西,先开始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其实并非那些东西不好,而是我看不懂,很多感官还没打开。我上课、去博物馆、看演出、看电影,一个人去排练厅,揿下录像机自己演自己看,觉得不行不行(笑)。整整五年,无论在视觉、舞蹈,还是音乐、电影等各方面的认识,都迎来了一个非常大的突破,也重新认识了自己。那以后,我不会因为喜欢哪个艺术家就跟着谁的方向,已经逃脱了那样的状态。在没有找到自己之前,我停笔画画四年。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打动我跟着他了。2000年左右,我开始尽量挖掘自己的东西,做到极致,哪怕少,也不要像个“搬运工”一样把别人的东西搬到自己的作品里。
B:你是怎样得到麦克阿瑟天才奖和尼金斯基奖的?
S: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评委是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组织的。据说尼金斯基奖是全世界100个评委提名的,再有专门的人去调查你。麦克阿瑟奖不是看你的某个作品,而是看你的整个创作历程。当时就是接到一个不知谁打来的电话,拿到一张支票,第二天所有媒体报道。
B:谈谈你在美国赖以创作和生存的平台。
S:我比较幸运,我住在纽约,但其实在全世界都得到很多机会,经常受到欧洲重要艺术机构的邀请。我的平台是国际艺术节、舞蹈节,以及这两年打开的博物馆系统。在美国,舞蹈团生存普遍非常艰难,除非去做百老汇、歌剧挣钱养活自己。
B:你在纽约怎样生存?
S:在纽约就不要想着挣钱。我的团是非营利的,可以免税,80-90%的收入都来自演出。事实上,直到近几年才可以制作些大的作品,以前有时我得把自己的钱全放进去,用信用卡做制作,做了好多年,到2005年,我的信用卡还赔进去过,透支一万多美金几年都没还完。今年其实还有两个月工资我给了公司。一直都不容易。但好在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委约的,也有一些基金会赞助我们制作。
B:假如有一天不能依托非营利系统了,或者世界经济特别不好了,你怕不怕?
S:说是怕,但这就是生命嘛。生命就是未知数,在不同的状态下就会创作不同的东西。不创作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的热情还在。
“我宁愿失去衣服,保留自己”
B:演出中的服饰大多是你自己设计的,《声唏》里的人物造型让人特别惊讶,灵感从哪里来的?
S:东方美学。你看他们像苏州园林里的假山石么?一块红布拧出这样的线条,旋转下来,其实有一种建筑学的逻辑。我以前画过工笔画,知道古代仕女图里衣纹的走向,会带出怎样的动感和凝聚感。先用纸试了一下,特别像假山石,但纸容易破,也没有柔韧度,所以找到现在这种质感的布料。他们的脸上既没画眉毛也没画嘴唇,只用帽子夸张“人”的感觉,这来自中国古代仕女的发髻,你看(打开一幅自己86年画的仕女图)……早先试过黑色,最后还是简化为白色更出效果。
B:你喜欢时尚么?
S:喜欢!时尚代表世界审美的新趋向,这种趋向会带给你对人的认识。人体是不变的,而不同的衣服则会体现人对自身的不同认识。
B:你在日常生活里喜欢哪个设计师?
S:我今天穿了三宅一生的裤子,喜欢川久保玲的一些东西,有时喜欢穿Tom Brown……我其实不在乎名牌,只要做得好。最近还帮朋友的服装品牌做过一点设计,其实也给自己做过很多衣服,比如买件棉袄,把袖子领子剪掉重新缝,或者在腰部重新设计……
B:你觉得衣服和人的关系是怎样的?
S:是平衡的关系。衣服在你的认同下,才能穿,否则,哪怕它适合某个场合,你仍会失去自信,走路都不会了。是失去自己,还是失去衣服?我宁愿失去衣服,保留自己。有时候,也可以让自己消失掉——穿什么不重要,可以穿普通衣服,所谓“无”。最可怕的,是在有与无之间——完全不是你。衣服是人的透视。
B:平时逛街么?
S:会。但会时时刻刻地判断好坏,考验自己是否坚强,会不会被那些东西带过去。日常生活和艺术对我来说是完全合一的,每一刻都是生活,我的感官24小时全是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