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虞金星
当很多电影都在走好莱坞的商业化之路时,中国可以用我们的现实主义创作让世界刮目相看,“这是中国的机会”。
在北京北边的一栋老房子里,我见到了梁晓声。这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小屋,是梁晓声写作的地方。见到他时,他正拿着铅笔写稿,桌上还放着一块橡皮,写错了,就细细地擦干净再写。与我想象中的激烈刚强不同,对面的梁晓声用笔轻缓,一笔一画;与人聊天时,也慢声和气。
近30年前,一部名为《今夜有暴风雪》的电视剧,让知青题材走进荧屏,也让作家梁晓声渐为人知。“我们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1979年初春,那个难忘的大返城的日子里……”这段直白又厚重的电视剧片首语,几乎成为一个群体的特殊记忆。
从《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年轮》,一系列作品带来的声誉,使梁晓声被视为具有代表性的知青题材作家。今天,从正在进行后期制作的电视剧《知青》,到拍摄中的电视剧《返城年代》,担任编剧的梁晓声重拾知青题材,接续着他20年前讲的故事。
不过,对梁晓声而言,这20多年间的创作并不能用“接续”来简单地概括。在读者、观众看来,这是梁晓声再写“知青题材”,但梁晓声着眼的则是“知青时代”。“知青题材我已经写得挺多了。如果没有新的契机,我不会贸然拿起笔再写这个题材。”此次再写知青,梁晓声更在乎的是展示出那个“看不见、不署名的主人公”——知青背后的时代。
“当年无论是写《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还是《今夜有暴风雪》,都有局限性。这主要是我头脑中的局限——表现人物命运,几乎是我当时唯一的创作冲动。但经过这么多年,尤其在近些年,表现那个时代,成了我非常主要的创作冲动。”在梁晓声看来,知青十年和“文革”十年是一段重叠的历史。“今天我表现时代的冲动这么强烈,首先是因为后来的知青题材创作多在过滤或屏蔽着那个重大的时代背景。这会让今天的年轻人形成极大的误解,看不到那一辈人的创伤。”
此外,当年的《雪城》虽然也涉及知青返城这段历史,但主要关注的是知青返城后一无所有、骚动不安的心情;今天的《返城年代》,稍微摆脱了知青身份的视角约束,发现“返城年代”恰恰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起点,“有憧憬、思想解放,以及由此带来的希望、兴奋和理想主义……今天重现上世纪80年代,我希望不仅仅是表现那时知青的迷惘,而且要重现那个时代的理想色彩。”当年关注知青命运的梁晓声,如今再度面对这一题材,着眼点在于那个被很多人回忆的80年代。而对年过花甲的梁晓声来说,拍电视剧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自我思考的完整表达。因此,他格外看重与电视剧合作者在这一点上的共识。
除了知青题材的创作,《浮城》、《恐惧》、《泯灭》等小说,都见证了梁晓声对人性的挖掘和对题材的拓展。不过,更显著的,是他对现实的关注——曾有一段时间,杂文甚至成为他热衷的写作形式。最近,这样的作品反而少了,用梁晓声的话说,这或许和年龄有关,“三四十岁时,对鲁迅精神的秉持会强一些,那时我们对杂文的理解,经常是投枪和匕首,至少是‘时代的小刀’。但随着年龄趋大,进入老年,经历稍微多一些,思想有时候会被年轻人认为趋于‘保守’了。”
鬓发已见苍苍,这时的梁晓声似乎更强调宽容,同时又更加坚持着些什么。他说,这些年对他影响最大的,是胡适的一句话:“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对我来说,作为一个写作者是以创作为主的。与其总是批评别人或某种文化现象,不如通过自己的创作体现自己的文化主张。看到一些现象,我不赞同,我有自己的主张,但我希望它通过我的写作而不是批评来呈现。毕竟我不是一个批评家。”报刊蜂起、网络发达的时代,似乎谁都有资格成为“批评家”。在梁晓声看来,这种意见表达的行为本身有价值,但这时的“批评者”,已处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的境地,自己不如老老实实做个“创作者”,用作品发声。
那么,如何创作?创作什么?梁晓声依然对现实主义精神和现实题材情有独钟,并试图倡立基金支持这种创作,尤其是影视剧。因为商业潮流中,人们可能更享受娱乐、笑声,秉持现实主义精神、现实题材创作并不受青睐。在梁晓声看来,当全世界的电影都在走好莱坞的商业化之路时,中国可以用我们的现实主义创作让世界刮目相看,“这是中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