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命中注定写《陆犯焉识》 没勇气给父亲看

　　本报记者 杨雅莲

　　一位作家命定要写几本书，于严歌苓而言，《陆犯焉识》便是其中之一。不写，只会满是遗憾。这部断断续续写了两年的作品，是严歌苓近年来写得最为认真且比较得意的一部。

　　“在我童年的时候，祖父一直是我心目中很神奇的人物，他在学术上非常成功。在被称为神童的少年时期，他到美国求学，大家都认为很神秘、伟大、了不起。”近年来，严歌苓一直萦怀于对自身家族史特别是对其祖父人生遭际和精神世界的探寻。这本《陆犯焉识》，主人公便是以祖父为原型——《德伯家的苔丝》中文版首任译者严恩春。

　　严歌苓 海外华人作家中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以中、英双语创作小说，是中国少数多产、高质、涉猎度广泛的作家。代表作品有《小姨多鹤》、《第九个寡妇》、《赴宴者》、《扶桑》、《穗子物语》等。

　　祖父是家族骄傲

　　“就是你了，你最像他了。你悟性高，读书用功，敏感，孤高，都像他。”亲戚们这么对着严歌苓说祖父严恩春。祖父英俊的老照片，留下的书、瓷器、玉石等，变成严歌苓心中一个神秘的符号。那些支离破碎的关于祖父的了解，严歌苓靠想象力和资料查阅黏合起来。加上血肉，加上体温，使他各个角度看起来都是活的。

　　虽然严歌苓未见过祖父，但从小就对这位神秘人物很好奇，他是这个家的骄傲。也正因从未谋面，所以想象力才会飞翔。“那么年轻就出国留学，会多种语言，博闻强识。这个人对我来说太精英了。我看过他的照片，一位非常好看的男人。据说我爷爷的奶奶是位德国人，所以说他的形象是比较洋气的。”严歌苓到美国留学时，也曾去过祖父的大学。在没有产生以祖父为原型写小说意愿的时候，就开始对他情不自禁地了解、研究。

　　一部部小说写出来后，严歌苓开始考虑为什么不写这部。“十几年前，我想为什么不写一部关于他的作品。虽然像所有的文学创作规律一样，每位小说家在创作时都主要依靠虚构。这部小说的创作也是90%为虚构，其余10%是我从小到大积累起来对于我爷爷的印象和理解，最后拼凑成小说主人公陆焉识的形象。”决意创作后，严歌苓对爷爷更加了解，认认真真地拜读他的硕士论文、博士论文，才知道他当时那样忧国忧民，那样地为国家企图画一个蓝图。

　　心中没底的创作

　　虽然开始创作，但过程却比较艰难，属心中没底那种。几次送给责任编辑，又几次拿回来修改，删掉不够精到的十万多字。去年夏天，严歌苓去美国，因为姑妈对爷爷印象很深，听她谈起爷爷年轻时候的生活，又加进一万多字爷爷在美国的恋爱故事。“道听途说吧，我姑妈也不是特别清楚，依稀听到老人们这样议论，最后就写进去了。”严歌苓说。

　　小说中的陆焉识是上海大户人家才子+公子型的少爷，聪慧而倜傥，会多国语言，也会讨女人喜欢。出国留学后，在美国华盛顿毫无愧意地过了几年花花公子的自由生活。当因出身、不谙世事而在西北大荒草漠上改造20年时，枯寂中对繁华半生的反刍，使他确认了内心对温婉坚韧的妻子的深爱。

　　以祖父为原型，却用相当一部分篇幅将陆焉识刻画成过着风流生活的浪子。在严歌苓看来，非英雄更动人，浪子回头更动人。“他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回归忠诚，对妻子从不爱到热恋。男人在我面前有英雄和非英雄，我爱写非英雄，他们身上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非常可爱。我觉得我的父亲和祖父，非常正直、非常善良，他们做过许多错事，比如对妻子不忠，但那种宽容、善良是很少见的。而且评价一个人物形象应该用理解与宽容的眼光，从文学角度出发，而非道德评判方面。”对祖父，严歌苓从90%的比例上肯定。

　　《陆犯焉识》写成后，了却严歌苓多年一桩心事。事实上，这本书原本是严歌苓献给父亲的。严爸爸在临死之前曾对严歌苓说，很想读到她写爷爷的作品。但严歌苓却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勇气给他看，一心想把这本书印得漂漂亮亮捧给他。这于她也是最大的遗憾。

　　用铅笔写更灵敏

　　严歌苓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特别爱听别人讲故事。从老亲戚到长辈，严歌苓听他们讲家族故事。“我觉得我是一位很好的听众，我很爱听故事，并且喜欢寻问细节。但对一位作家来讲，不仅仅是要在真实生活中搜集细节，还要想象，需要具备举一反百的能力。一旦你创作出一个人物形象以后，你能不能根据对他的了解，来设想他整个方面，他做人、处事的所有细节，且呈现给读者。所以我觉得想象力是作家的第一位素质，离开想象力，了解再多细节都没有用。”严歌苓说。

　　《陆犯焉识》也是严歌苓第一部用电脑写的作品。严歌苓感叹道：电脑写作有一个特点，就是脑子里面形成的句子和想法还不够成熟，手指头已经敲出来。打完之后，才发现写出来的文字和头脑中的想象相差得那么远。改来改去，还是与直接落到纸上的不一样。“虽然打字已经非常快，但很多时候感觉没有直接用笔写那么灵敏和准确。像我用铅笔写，写错了橡皮擦一擦，但是一定在脑子里过了很多遍，已经形成比较成熟的感觉才去写。”写完这本书后，严歌苓意识到应该回到用铅笔去写。

　　严歌苓的多部作品，都被知名导演改编成电视或电影。《陆犯焉识》写好后，有一些影视公司找到她，有意向改编成影视剧。但在严歌苓看来，这是比较难改的故事，毕竟跨度那么大。“每部作品出来，幸运的是很快就有好几家公司找上门来签改编意向。但有很多东西被买去之后发现很难拍，放置好几年。还有一种就是拍完之后根本不认识它。没人来买未必是坏事，买去未必是好事，唯一的好事是给你一笔收入。”严歌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