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把刀：我们已开始习惯用网络发表任何形式作品

　　九把刀

　　出生于1978年，台湾网络作家，原名柯景腾，曾就读精诚中学美术班，取得台湾交通大学管理科学系学士以及东海大学社会学研究所硕士学位。“九把刀”原本是他高中时写的一首歌。因为歌词和旋律简单而且容易上口的缘故，这首歌很快在同学间传了开来，而本人也被称为“九把刀”。2000年开始在网络上创作，作品风格多变，不论是黑色喜剧、荒谬惊悚、浪漫爱情等都驾轻就熟。至今已出版超过四十部小说作品。

　　2011年九把刀自编自导的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赢得了高票房、高口碑，也让九把刀获得了更高的关注。

　　印象：一个台湾男生的勇气、热情和冒险

　　一场名为青春的潮水淹没了我们。退潮时，浑身湿透的我坐在沙滩上，看着最喜爱的女孩子用力挥舞双手，幸福地踏向人生另一端。下一次浪来，会带走女孩留在沙滩上的美好足迹，但我还在。刻在我心中的女孩模样，也还会在。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一段时间以来，随着《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部电影在港台的热映和在大陆的上映，一批“70后”“80后”的神经被一次次地触动了，青春与初恋、考试与胡闹、热血与狗血……这部电影成功地让一大批观众在影片中找到了自己在校园中的青涩身影，也让更多的人为了怀旧而走进影院。

　　网友“李拾欢”这样总结这部影片的故事内容：主人公叫做柯景腾，和我一样学习成绩差劲，和我一样喜欢上课喧闹，和我一样被老师认为无药可救所以发配边疆墙角。当然，他也和我一样骨子里存在着高傲与不屈，和我一样“即使身处劣势，还是不停地战斗”。他有着一群各式各样的朋友，他们同样都喜欢沈佳宜，一个让他发生质变并暗恋了8年、羁绊了16年或将更久的女孩。一场旷日持久充满明争暗斗却流露出温暖的爱情战争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打响。我也像柯景腾那样一脸认真地去分析对手，哪怕为了让她对我稍微有点想念。更是用种种苦肉计，好让自己显得稍微人格伟大一点。“努力就会看到美丽的风景，坚持不懈的一流努力就会看到不可思议的世界”……

　　看过影片，记者有一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中学校园，黑板、白粉笔、红墙、绿桌椅，一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女生，一伙儿找茬和你过不去的男生，一辆总出问题的自行车，一个沉甸甸的大饭盒，一叠解不出的数学题，一滴突如其来的泪水和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还有一位让自己心头一悸的他/她，触手可及的情景，唤醒了心坎儿里深埋的记忆。九把刀说，《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记录了他自己的青春。然而，又有多少人在故事中找到了自己？它早已不只是九把刀一个人的故事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沈佳宜和柯景腾，诉说着当年青春的故事。

　　对于九把刀，采访前记者对他的名字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仅知道他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编剧和导演，然而看到他的作品名录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在网上闲逛当中，已经不自觉地读过他那么多作品。也许是记者有些落伍，抑或这就是网络小说家的特点吧，高产、高点击率，作者名字能被记住的却寥寥无几。九把刀便是这少数派中的凤毛麟角，从网络小说作者到畅销书作家再转身成为导演，这一路走来，也许正印证了他自己的话“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关于他的经历，九把刀自己有这样一段描述：“我人生拿到的第一个礼物叫做‘漫画家’，打开来，发现根本不成，隔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老天爷是告诉我，我这么喜欢说故事，应该要找到一个适合我说故事的武器。这个武器不是漫画。我人生拿到的第二个礼物叫做‘沈佳宜，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打开来，有个女孩告诉我‘那就不要再追啦’，多年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沈佳宜已经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她告诉我爱情的可贵，告诉我努力用功读书的重要。我人生拿到的第三个礼物，上面写着‘小说家’，打开后发现风景非常灿烂，让我有了今天的机会，也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去接近人生中的第四个礼物——‘电影导演’。‘电影导演’这个礼物盒子也已经打开来了，然后成果也非常非常的绚丽，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非常幸运的人。”

　　看过他的作品、他的微博、他在北大的演讲录像，记者觉得“热血”与“个性”似乎成为九把刀的标签，这也一度让记者挠头，个性太强的人往往不好沟通。然而，在采访中，当记者面对九把刀那种温和的眼神，听到他那种台湾男生特有的平缓语调时，突然觉得很轻松，似乎生活中的他是另外一个人。我们甚至聊起了《灌篮高手》这部动画片，他就像个邻家大哥，会一边觉得问题有意思而笑出声，一边还要耐心地解答这样那样千奇百怪或是重复又重复的问题，他的那些个性似乎只停留在他对自己的态度和他的作品中。

　　采访时，记者很奇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勇气一次次尝试不同的作品风格，一次次冒险从事陌生的工作。《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中有句台词“其实人生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虽然每次冒险的结果，九把刀都是胜利者，但是他难道不怕失败或是徒劳无功吗？九把刀对此看得很淡，他说：“举个例子，谈恋爱时，你可能知道对方不一定会是你未来的老公或老婆，但难道因为这样就不谈了吗？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是人们在事后赋予它的，而那些看似徒劳无功的事情往往会在你回顾人生的时候出现。我觉得很多曾经失去最爱的人都会对这句台词有感觉，相信大家在流眼泪的时候会觉得，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徒劳无功的。而且，我并不怕失败，我最怕的是安于现状、失去冒险的勇气。”

　　缘起那些年的青葱岁月

　　记者：你是如何从网络作家进入影视编导圈子里的？

　　九把刀：2008年年底，我被电影公司邀请拍摄一个电影短片，我觉得电影短片应该不会很难，就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去拍了。短片完成之后，我发现，原来当电影导演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于是就萌发了自己作导演，把自己写的小说拍成电影的想法。

　　记者：为什么当时会选中你拍电影短片呢，你是外行呀？

　　九把刀：这是当时电影公司的策划，找一些没有拍过电影的名人来拍一组短片。我想他们找到我可能只是看我有名吧。

　　记者：可能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导演的工作你也做得很出色。决定自己拍电影时，怎么挑中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部小说呢？是出于商业因素、读者要求还是单纯凭自己的喜好呢？

　　九把刀：《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部电影比较特殊，它不是一个单纯的、虚构的故事，它描写的就是我的青春、我自己的故事。从2006年开始，我就一直在找导演，希望能将《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部小说拍摄成为电影，但是始终没有导演愿意把它买下来，没有人愿意接拍。所以，当我决定自己作导演时，这个故事就自然地成为我最想拍甚至是唯一想拍的电影。

　　记者：为什么其他导演会拒绝这个题材？

　　九把刀：这个我不是太清楚，我猜可能他们会觉得这种青春题材影片成本回收困难。因为在台湾，每年总会有一两个导演拍一些类似《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青春题材影片，但是票房都很烂。所以很多人认为这个题材是没有活路的。

　　记者：拍摄过程中，有没有印象非常深的事呢？

　　九把刀：我本来以为，在拍摄中我会常常哭，毕竟是拍我自己的青春，会特别容易受感动，后来发现事情恰恰相反，因为拍摄时根本没有哭的时间，大家都很忙，大家都没拍过电影，所以花在沟通和实践上的时间很多。我觉得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我一个人在一旁抹眼泪，一定会被大家看不起。我没办法忍受被人说：“大家都在忙着，你在一边就知道哭，哭个屁呀！”最后，整部电影拍下来，我只哭过两次，一次是男女主角在大雨中吵架，那是真实的，当年正是我和我最喜欢的女孩儿的那次吵架，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于是才诞生了今天这部电影。另一次是拍摄女主角的婚礼，男女主角在接吻，那一段我们要配乐，于是现场不录音，所以我跟在摄影机后面，一边拍摄一边讲我和那个女孩儿背后的小故事，好让演员更投入。当时我一边讲一边流泪，从我本身来讲，是为了拍这一幕而拍的这部电影。

　　凭着热血和诚意拍电影

　　记者：为什么你的这部电影会成功呢？

　　九把刀：我这个电影团队，几乎都没有拍过电影，摄影师、制片公司、两个执行导演都没有拍过电影，为什么会成功呢？我觉得是诚意吧，观众有从我们这部片子中感受到我们是用心在拍这部作品，观众会理解。

　　记者：是不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部小说的畅销，已经为电影积累了一部分观众群呢？

　　九把刀：我觉得任何人抱着这样的想法都会是危险的，自以为自己很有名，就可以用自己的名气去兑换钞票。我看过很多专门为粉丝拍的电影，都不那么好看，太多人证明了这一点。其实，在原著小说畅销的情况下，把它拍成电影，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它是纯粹的剧本，而不是从小说诞生的电影剧本，那么导演怎么选角都不会有人有异议。因为没有人看过这个故事，我选谁来演、如何演，大家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但是如果是小说，那么当我选择演员后，可能会有很多人就会觉得他／她根本不适合这个角色。所以影片是否成功还是要回归到影片本身是否好看。如果你把自己看得太重，可能就只会吸引你的粉丝，而一部只有粉丝进场观看的影片，它是不会变成一个社会现象的。我不是用我的影响力在操作电影，而是由于电影受欢迎，我的影响力变大，这才是正常的电影与导演的关系。不可以认为观众的选择是可以被操作、被左右的。

　　记者：也就是说，任何演员的名气、导演的名气、原著的名气等都不足以代表电影的优劣，只有电影好，人们才会去看。

　　九把刀：是的。我的男主角没有演过戏，如果按照商业电影的操作手法，根本不会这样选演员。而且我的执行导演也会用老手，我只做挂名导演就可以了，但是我们的团队没有这样做。你有看过《灌篮高手》吗？我们的团队几乎就是台湾电影史上的“湘北篮球队”，我们不见得可以一直拍很好看的电影，但是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一部，我们是抱着要拍到最好的心态去做的。剧组成员都很年轻，没有人超过３８岁，所以还没有学会偷懒。在拍摄现场，所有人都很认真。我们成本少，所以只有更用心，才能把电影拍得好看，可以讲，诚意是这部电影成功的绝招。用心是用钱买不到的。我的团队没有经验，拍摄时我常讲，重要的不是我们做过什么，而是我们在做什么。比如我会对摄影师讲，以后自我介绍时可以说“我是拍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摄影师”，那多酷啊。

　　网络作家眼中的网络文学

　　记者：做了这么多年的网络小说作家，可不可以谈谈你对网络文学的看法？

　　九把刀：网络文学这几个字已经开始渐渐模糊，模糊是指几乎所有年轻人在进行第一次创作时都会把它奉献给网络，基本上很少听到有年轻人把文字写在纸上然后寄给出版社，这种行为已经变得很诡异了。我们已经开始习惯用网络发表任何形式的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歌曲，抑或是一段自拍的影片，网络几乎成为我们最快甚至是唯一的选择。我觉得再过几年，可能两三年，“网络文学”这几个字就会失去它的意义。就像我们现在讲“纸本书”，这三个字是在网络出版物出现后才有意义，因为它变得有些不同。

　　记者：现在很多网络文学作品都被改编成影视作品，这是不是电影发展的一种趋势呢？

　　九把刀：过几年，网络文学会变得非常普遍，编剧、导演在网络小说中取材就像从一般小说中取材一样，方式是差不多的。此外，网络小说的优势在于它有直观的点击率统计，哪些受欢迎一目了然。编剧、导演会很方便地从点击率高的小说中寻找素材。

　　冒险者要感谢踏实做事的人

　　记者：你曾经说过“我最怕的是安于现状、失去冒险的勇气”，生活中你画过漫画、写过小说、拍过电影，每次跨度都很大，这种冒险勇气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和家庭有关？

　　九把刀：我的家庭很普通，我哥是半个公务员，他在政府机构上班，我弟弟是高中老师，我爸爸是药师，家里是开药局，全家都处于稳定的、安居乐业的状态，唯独我不是。还好他们都安居乐业，不需要我担心。全家都很安定的情况下，才可以允许诞生我这么个冒险家。如果社会有一半的人都在冒险，那么这个社会就完蛋了。所以我很感谢愿意守在自己岗位上、尽责做好自己分内事的这些人，因为有了他们支撑这个社会，才会允许我们这些冒险家尝试新的东西、尝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