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解读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并非掩盖抢劫罪行

　　王道成

　　圆明园是清朝鼎盛时期在北京西北郊兴建的一座规模宏伟的皇家园林，由圆明、长春、绮春三园组成，占地5200亩(约350公顷)，有风景建筑组群100余处。圆明园继承和发展了中国建筑艺术和园林艺术的优良传统，使建筑、山水、花木有机地结合起来，构成一个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景区。然而，这座被欧洲人誉为“万园之园”和“一切造园艺术典范”的圆明园，却被一场大火烧毁了。

　　从仙境到瓦砾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直逼北京。1860年(咸丰十年)9月22日，咸丰帝逃往热河避暑山庄。10月6日，英法侵略军进入圆明园，从第二天开始疯狂地抢劫，“每个人都是腰囊累累，满载而归”“遇珍贵可携者，则攫而争夺，遇珍贵不可携的则以棒击毁，必至粉碎而后快”。法国军人德里松在其《翻译官手记》中把英法侵略军刚刚到达和从北京开拔时的情况作了一番比较，他说：来的时候“法国军队只有一辆车，也就是将军的车辆才载有帐篷和军用箱，而当军队开拔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出现了大批满载着的车辆，单是这支车队也得十十足足走上一小时。至于英国人的车队，那更长得出奇，这一支神话式的车队，足足有两法里(约8公里)之长”。现在，枫丹白露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的许多珍品，都是从圆明园抢去的。

　　10月16日，英国公使额尔金和英军统帅格兰特决定烧毁圆明园。18日，米启尔将军率领英军第一师共约3500人进入圆明园。米启尔允许士兵把所有能搬得动的全部搬走。接着，成群结队的士兵分成小组，手持火把奔向各处纵火。园内建筑大多以雪松建成，极易点燃。不过几分钟，已有50多处燃起熊熊大火，升起的浓烟形成一个个烟柱，烟柱又汇成一块巨大的黑云。19日傍晚，英军纵火焚烧了正大光明殿，亲眼看到屋顶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坍塌之后，才动身返回营地。英军中校吴士礼写道：“当我们第一次走进这些园林时，它使我们想起童话故事中所描写的仙境，而10月19日我们从这里离开，身后留下了一片空旷荒凉的土地，到处都是无法形容的瓦砾。”

　　火烧圆明园只为施加压力

　　按照英国人的说法，是因为37名英法俘虏在圆明园受到了虐待，所以要进行报复。事实上，在这些俘虏中，只有英法谈判代表巴夏礼等20余人曾经在圆明园关押过，也并不像额尔金说的那样“手足悬蹄，三日不食”。9月21日，巴夏礼等人被押到圆明园，第二天就转送刑部，锁禁于南北两监。由于刑部监狱的伙食很差，巴夏礼等拒绝进食。刑部尚书赵光得知后，要求“再三婉言劝慰，待以好饮食，不可以常犯视之。伊若肯食，不妨以鱼肉鸡羊等物待之。若无费，即传予言，令饭银处先提银五十两，交尔开销可也”。次日，巴夏礼就“饮食如常”了。10月2日，赵光又派人将巴夏礼等用车送至德胜门内高庙安置，每天都以鱼羊酒果等物款待，简直是待如上宾了。巴夏礼在离开监狱时，曾摘下帽子，向监狱管理人员一再表示感谢。可见，此说是与事实不符的。

　　在我国，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侵略者为了掩盖他们抢劫圆明园的罪行。从事情发生的先后看，先抢劫，后焚毁，好像很有道理。但二者之间，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在英法侵略者看来，战胜国抢劫战败国的财物，并不是什么罪行。所以，参与其中的巴特雷上尉认为这次远征行动“干得体面而漂亮”“是法兰西和英格兰共享之荣耀”。具有这种心态的人，怎么可能认为抢劫圆明园是罪行，为了掩盖罪行而把它付之一炬呢？

　　笔者认为，英国侵略者是要以此对清廷施加压力，使其尽快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签订和约，以便能按原计划从北京撤离。1860年英法联军从香港出发的时候是春天，官兵穿的都是春装。而11月以后北京气候寒冷，他们决定必须在11月1日之前撤离北京。由于英法联军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和约无法签订。额尔金和格兰特深知圆明园在咸丰帝心中的地位，它是雍正朝以来清朝皇帝经常居住和向全国发号施令的政治中枢，将其焚毁可以对清廷产生强烈的震慑作用。当圆明园之火腾空而起的时候，俄国公使义格拉底夫就扮演调停人的角色，致函清政府的谈判代表恭亲王奕��，力劝其“认明危险，速定和议”。在压力下，奕��于10月24日、25日分别与英、法交换了《天津条约》的批准书，并订立中英、中法《北京条约》。英法侵略者认为，“烧毁圆明园，大大加快了达成最终协议的步伐”。

　　火焚只是圆明园劫难的开始

　　经过这场大火，圆明园里许多建筑都被烧毁了，花草树木也遭到严重损害，但山形水系却依然如故。同治十二年(1873年)，慈禧太后准备修复圆明园，令内务府官员调查建筑情况。从样式雷(清代主持皇家建筑设计的雷姓世家)为重修圆明园而绘制的图纸看，当时圆明园并未全毁。从1870年前后德国人奥尔末拍摄的13幅圆明园西洋楼残迹照片看，劫后的西洋楼有的还保存得相当完整。不过，英法联军对圆明园的疯狂抢劫和野蛮焚烧，是这座名园由盛到衰的转折点。

　　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圆明园又一次遭到破坏。残余陈设被洗劫，幸存建筑被拆毁，大量古树被砍伐，圆明园被彻底摧毁。但迄今为止，还没有材料证明是八国联军破坏了圆明园。有学者指出，破坏圆明园的是“当时驻守西郊的一些八旗兵的散兵游勇、太监以及地痞恶霸”。清朝覆灭后，军阀、官僚、政客对圆明园的石料巧取豪夺，一些单位和个人也肆意取用，如军阀王怀庆就用圆明园石料建造了自己的达园。1917年，一些农民进入圆明园垦荒，这里的山形水系开始遭到破坏。新中国成立以后，进入园中种地的农民越来越多。据1980年圆明园管理处统计，当时园内有7个生产队，农业人口2000余人，劳动力700多个，270余户农家形成了近20个大小居住点。为了种水稻，他们挖山填湖；为了建房屋，他们挖山取土；为了养猪羊，他们挖山垫圈。几十年中，挖山不止，经过一次次的破坏，圆明园终于成为一片废墟。有专家把这四次破坏分别称为：火劫、木劫、石劫和土劫。

　　作者简介

　　王道成，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清代政治史、文化史的研究，著有《红楼梦与清代封建社会》、《颐和园》、《圆明园》、《科举史话》、《慈禧太后》以及论文8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