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泗州城曾辉煌近千年 "蓄清刷黄"注定被淹命运
古泗州城遗址出土的建筑构件:滴水。
脊兽
王小平 王卫华 文/ 图
公元1680年(清康熙十九年),饱受水患侵扰的古泗州城(位于今江苏省盱眙县县城以北)终遭灭顶之灾,一场大洪水让这个喧闹繁华的“水陆都会”沉入洪泽湖西岸的淮河底端,此后再也未能复现。自此,除了历史典籍记载,与这座古城有关的只是神秘的传说和揣测,留给人们无尽的遐想。
一直以来,后人从未停止过探寻古城真容、揭开众多谜底的脚步。经国家文物局批准,一年多前,江苏省考古研究所联合淮安市博物馆、盱眙县博物馆的考古人员,正式启动了对这座“东方水下庞贝城”的考古发掘。
经过勘探发掘,考古人员初步确定了古城西南一片重点区域地下砖石遗迹的分布范围,还发现了城门、城墙,并在建筑垃圾层下发现残存的建筑墙体、灰砖铺地面、外方内圆覆莲纹石柱础、抱鼓石、大铁镬等遗迹遗物……水下泗州城的神秘面纱已经撩开令人激动的一角。
目前,考古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开展。据省考古研究所所长林留根透露,今年还要发掘10000多平方米。作为曾经盛极一时的繁华都市、佛教圣地,沉睡300余年的泗州城一定蕴藏着更多的惊喜,等待着人们去发现。
数度迁徙
古城辉煌近千年
据史载,古泗州一带最初为徐国,泗州之名始设于南北朝时期的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改名泗州之后,其州治(不含临时建治在内)数次搬迁,前后经历了千年的兴衰沉浮。 纵观历史,不难发现,泗州州治设于淮河镇的时间最长,也是泗州城最繁盛的时期。后来人们所称的古泗州城遗址通常是指这个“唐代始建、宋代扩建、明代最为鼎盛”的水下泗州城。
据专家学者考证,在唐代,泗州旧有东西南座土城,中间隔汴河,有汴泗桥相连。明初,为了防洪,城门外还建有六道月城和六座月门,每门外一座,南门外两座(像双闸门套闸一样)。城外发大水,即先堵月门,行人则从月城上出入,这种形式在国内非常独特。每座城门下都建有水关,舟楫可以出入,宋时通漕艘。
泗州城内有内城河,城外有外城河,河外还有防洪堤(原为宋时筑的土提),明万历四、五年间,巡按御史邵陛修筑了石堤,堤周长二千八百四十五丈,阔五尺,高九尺。明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重修,万历十六年(公元1588年),总理河漕的潘季驯又“加帮真土”,加高石工二尺,将堤顶石工后面的沙土换成了黏土。古城环城皆濠,濠外有堤,濠水相通。因沟濠纵横,故桥梁较多,各城门原皆有吊桥,以通行人,万历初南门改建石桥。城内外有桥16座,其中城内8座、城外8座。在其最鼎盛时期,城区有居民9000余户,36000余人,城区房舍密集,交通便利,商贾云集。
泗州城不仅是历史州郡所在地,而且唐时淮东节度使、南宋时淮南路东宣抚使、明清时的庐风淮扬滁徐钦差以及监察御史、凤泗兵备道、江北提弄按察使司等官员、官署也都曾设驻于此。北宋时,建有城北公园,城内还有古迹、庙宇、庵观、碑亭多处和其时闻名的“泗州十景”;国师僧伽和尚入城兴建大圣寺,寺中建有香火鼎盛的僧伽塔和明远大师塔,大圣寺成为当时全国五大名刹之一。
百年一叹
水漫全城繁华尽
清澈温润的淮河发源于河南桐柏山,曲折蜿蜒千里到达江苏盱眙。在这里,它注入中国第四大淡水湖——洪泽湖。然后,经由与洪泽湖相连的二河、三河、入江水道、入海水道和苏北渠溉总渠等分流,与京杭大运河、长江和黄海融为一体。而曾经的古泗州城就坐落在淮河最下游,淮河与洪泽湖的接口处。
然而,又有谁能预见,盛极一时的古泗州城其实潜伏着巨大的危机呢?而谈及“水漫泗州”的悲剧,不能不追溯黄河变迁的历史。
公元前2000年至南宋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黄河经河北、山东入渤海。公元1128年,朝廷任命杜充任东京留守,此时金兵来犯。面对金兵的金戈铁骑,杜充想到“水淹三军”的办法。他在滑州(今河南滑县)挖开黄河之堤。滚滚黄河水,从滑州李固渡喷涌而出。熟料,这黄河水非但没有阻止金兵的步伐,反而一改原来向北的水道,转而向南抢夺淮河水道,由江苏进入黄海,历时728年的“黄河夺淮”的灾难史由此开始。
明代潘季驯曾提出了“蓄清刷黄济运”的方略,即在与淮河相接的洪泽湖东岸的高家埝筑起大堤(即现在的洪泽湖大堤),提高淮河水位,使淮河的清水从清口处倒灌黄河,冲刷黄河带入大运河等的泥沙,从而使得大运河畅通无阻。但在洪泽湖东岸筑堤,提高淮河的水位,也就决定了位于洪泽湖西岸的泗州古城日后连遭水患并被淹没的命运。
到了清朝,季驯的治河方略再获认可。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靳辅出任河督,再行“蓄清刷黄”之策,不断抬高洪泽湖大堤,最终,洪泽湖成了悬湖,泗州城位于洪泽湖正常水位之下。
公元1417年,当时的泗州太守王升带领军民运土填城,所填土方达45920方。他们垫高大街小巷21条及军署民宅院基,并助盖民房2000余间。这是在泗州城被淹前人们最后一次大规模与“老天”的抗争。
清朝康熙十八年(1679年)冬十月,大水先冲开了泗州城外东北处的石堤,决口七十余丈。接着,泗州城城墙西北角忽然崩塌,开口数十丈,大水冲入城中,人们四处逃散。次年,泗州城彻底沉没,遥遥望去,只有普照王寺的僧伽塔和明元大师塔的塔顶还露在了水面上。
水漫泗州城后,知州莫之翰欲哭无泪。他感到了自己的失职,搭棚驻守在还未完全淹入水中的防洪堤上,现场办公,设点赈济灾民。后又在泗州城外筑两道新堤,以保护防洪堤上的州署和棚户居民。莫之翰和他的后任官员们一直守护着水下泗州城,盼望着皇上能想办法让沉没于水下的城池再浮上水面,让丢失的城池重回到他们手上。
就这样,他们一守就是97年。然而,泗州城终究没有再浮上来。黄河上游不断涌来的泥沙最终将泗州城掩埋得了无踪迹。
沧海桑田
“梦”醒时分露真容
2010年12月,江苏省考古研究所牵头开始对这座沉睡的古城进行正式考古发掘。为什么选择这一时间点呢?专家解释说,一是前期调查比较充分,已具备了大规模发掘的条件,二是国家即将实施南水北调东线二期工程将经过古泗州城遗址,“如果不抓紧考古发掘,将来水位蓄高后,将被彻底淹没,成为永远的遗憾。”
近日,笔者驱车前往考古现场——盱眙县淮河镇沿河村实地探访。据江苏省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朱晓汀女士介绍,泗州城遗址位于盱眙县西北部淮河北岸的狭长滩地上。遗址东北部为一望无际的洪泽湖,东南隔淮河与第一山、宝积山等山地相望,正北方有明代第一陵——明祖陵。整个古城遗址面积约2.46平方公里,呈椭圆形,状似乌龟,其中淮河及中间小岛下方占六分之一,淮河北岸占六分之五。
笔者在发掘现场看到,脚下是农田,不远处是一片滩涂。区域内,有一处面积2000多平方米的坑塘,四周用围网围住,西边堆起几座高高的土堆,土堆间混杂着青色的碎砖渣和瓦片。
朱晓汀称,水塘就是他们去年试探性挖掘的地点,而旁边的土就是挖出来的堆土。现场清理完毕后,就到了冬天,由于天气太冷,且昼夜温差较大,热胀冷缩很可能对底下的青砖和柱础造成损伤,注水实质上是一种保护。
据她介绍,现场位于古城的西南部位,他们通过借鉴、参考之前勘探的成果,以史料记载为指导,进行了再次钻探。在此基础上,确定了三个发掘点:一是香华门及月城;二是内城墙;三是建筑区。
截至目前,考古人员已发现内城墙、外城墙及城门一座及建筑密集区一处。
在建筑密集区(水塘及其周边),考古人员发掘出了房址两座、砖铺路面三条。其中一个房址的面积较大,平面为规整的长方形,东西长18.7米,南北宽9.6米,面积179.5平方米,共有五间房。值得一提的是,只有中间一间的地面用青砖错缝铺就,并且居中的房间南北均有道路相连,其他四间分东西两侧对称分布。考古人员推测,这一间极有可能是过道。
这处房址内,他们共清理发现柱石9个;过道两侧的隔墙中清理出两个铺地莲花柱础;在房址南半部,清理出一块抱鼓石。另外,在瓦砾层中,出土了大量制作精美的建筑构件,其中瓦、瓦当、滴水、屋脊上的螭吻兽以及其他建筑构件上百件;北侧的道路两侧还出土了石香炉3座。
“从遗物来看,可见当时洪水很猛,因为除了残砖断瓦外,很多建筑构件都偏离了本来的位置。”朱晓汀说,他们初步判断这是一个跟佛教相关的公共建筑,可能是大圣寺,也有可能是祭淮河水神的龙王庙,亟待在今后的发掘中进一步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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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泗州城考古发掘概况
古泗州城淹没水底距今已超过300年,长期以来,关于它的更多的只是传说。然而,上世纪70年代后期,盱眙县在建设淮河大桥时,工人们偶然间发现一些碎砖片瓦,一时引起了社会关注。有关人士据此考证,认为附近区域就是古泗州城遗址所在,这也称得上泗州城考古的肇始。
1986年,泗州城的研究正式列为课题。1993年,盱眙县文史办在泗州城遗址范围内调查出8处遗迹。1999年,江苏省物探院和盱眙县有关部门共同对遗址的位置、范围、面积、走向,外城墙、内城墙、月城的宽度、深度、残存高度以及性质做了确定,并探测出城内的部分建筑遗迹。
2004年,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盱眙县文化局对遗址进行考古调查勘探,较为准确地确定了古泗州城内外城垣的位置、城垣构筑方法、城址的四至、具体走向、城门性质和城门的大致结构、城内主要街道、古汴河和部分重要建筑区的位置等。
200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物探队确定了灵瑞塔塔基、香华门、北门、主要道路、部分建筑的位置和大致范围。2007年,江苏省考古研究所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考古调查和勘探,找到了西门及东西大街、古汴河及香华门、灵瑞塔及大圣寺的准确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