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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故宫博物院1925年开放首日:人满为患把栏杆挤断(2) 查看下一页

2012年03月27日 10:25 来源:北京日报 参与互动(0)
    民国时期,庄士敦与溥仪和润麒(婉容的弟弟)在故宫的合影。聂鸣提供/FOTOE

  善后委员会

  溥仪出宫是故宫国宝的大幸,却是清室遗老遗少的大不幸。

  消息传到天津,在小洋楼里做寓公的遗老遗少如丧考妣。天津《益世报》称,他们推定铁良、升允、罗振玉等人为代表,“准备赴京向当局提出抗议”。

  一干遗老的叫嚣,并没有引起国务总理黄郛的重视,毕竟他们都是过气之人。但随后两位实权人物的表态,则让黄郛内阁颇感不安。11月7日,被直奉战争赶下台的原总理段祺瑞致电黄郛,表示不赞成政府废除清室优待条件,把溥仪赶出宫。刚刚得胜的张作霖也放出话来,说将不日抵津与段祺瑞一起对溥仪出宫一事发表意见。

  张作霖与段祺瑞会不会在清室的撺掇下,把溥仪再给弄回去呢?为了防止旁生枝节,黄郛政府决定立即组织成立“清室善后委员会”专司故宫藏品的清理与善后。对于故宫的未来,黄郛政府发表公告称,当清室善后委员会接收、点查清楚后,“即将宫禁一律开放,备充图书、博物馆等项之用,藉彰文化而垂久远”。

  此时,社会上对于如何处置故宫国宝,也出现了许多奇谈怪论。遗老金梁说,根本没必要组织善后委员会,清宫会自行清理保管古物,并陈列开放。日本人办的《顺天时报》恬不知耻地提出,把国宝交给日本人管理,称“现在之政局处混沌状态中,由最近之日本民族代为尽保管责任,盖亦数之自然也。”

  社会舆论一致赞成组织独立的善后委员会。北京8所高校代表联席会议希望将故宫改造成“一完全美满之图书馆、博物馆,由国家直接管理,并邀集各机关参加监视,期在公开保存”。

  清室善后委员会在广泛的支持声中开始草创,黄郛任命在社会上声望极高的李石曾担任善委会的委员长。可就在这个当口,张作霖率兵进入北京城,段祺瑞取代黄郛重新执掌内阁。失掉了黄郛内阁的支持,善委会显得有些岌岌可危。清室方面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们四处奔走,要求段祺瑞恢复清室优待条件,甚至要求让溥仪回宫。

  此时,冯玉祥已经辞职出了北京城,而关于他盗运故宫国宝的谣言,开始越传越邪乎。有一天,冯玉祥的国民军总司令部所在地旃檀寺失火,附近大街短暂戒严。有人就说,冯玉祥趁着戒严,调来一大队骆驼运走了故宫的国宝。

  有人说,警察总监张璧跟着鹿钟麟到紫禁城“逼宫”时,看见溥仪帽子上的大珍珠不错,于是把自己的帽子扣在溥仪的帽子上,走的时候来了个“神仙一把抓”,两顶帽子一齐扣在自己脑袋上走了。

  还有人说,连鹿钟麟家小孩,手里玩的都是古月轩的鼻烟壶。

  传谣言者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个个便如亲见一般。虽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荒诞不经,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些传闻在京城颇有市场。以至于多年后,仍有人向曾是故宫博物院元老的吴瀛求证。吴瀛无奈地说:“旃檀寺断绝交通,为的是避人耳目,何以从故宫出神武门却并不断绝交通?这大队骆驼就不怕人看见吗?溥仪帽珠的一段把戏,两方都有侍从,一个做警察总监的人,好意思这样做?”其实,这都是清室遗老们为了中伤善委会造的谣言。

  虽然段祺瑞上台了,可也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溥仪再请回宫去。12月20日清室善后委员会还是成立了,作为妥协,清室方面的代表从最初的两名增加到5名,政府和社会各界贤达代表则为12人。可即便是这样,善委会成立那天,清室方面的5名代表,还是一个也没来。

  清室代表缺席,并没有影响会议进程。善委会成立大会上,代表们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赶紧组织人手点查故宫国宝,登记造册。

  善委会制定了一套《点查清宫物件规则》。按照《规则》规定,必须有守卫军警在场,才能实行点查。可12月22日,当善委会的同仁们集中到神武门前,却发现军警没到。原来在清室的撺掇下,段祺瑞政府以清室善后事宜尚未定论为由,不同意善委会点查故宫国宝。军警不到,点查不能进行,善委会一干人悻悻而归。

  对于段祺瑞政府的掣肘,善委会委员们深感气愤。委员长李石曾表示:清室善后委员会是根据摄政府命令组成的,委员人选也是摄政内阁定的,合理合法。现在段祺瑞突然变卦,阻挠点查,实在不可理喻。

  吴瀛记得,参与讨论的委员中,学者吴稚晖最为激动,时刻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最后,大家把希望寄托在鹿钟麟身上,希望他能支持次日的点查工作。鹿钟麟也不含糊,当场表示:“我们军人,固然以服从为天职,但是要迫我向后转,那也就有所不顾了……”

  第二天,鹿钟麟果然带着士兵来到神武门前。有了鹿钟麟的兵在,点查的条件就算符合规定了。12月23日,清室善后委员会对故宫国宝的点查工作正式启动。自知理亏的段祺瑞也没再干预,点查故宫国宝就这样开始了。

  点查国宝

  由于清室随时都想制造口实夺回紫禁城,善委会对故宫的安保丝毫不敢大意。自接收之日起,善委会就制定了一系列严密的安保规定。溥仪出宫后,政府会同清室代表和京师警备司令部代表,把宫中房间一一上锁加封,并且规定以后宫中房子一概不许住人;宫中所有人员,除了驻守在神武门里专用房内的少数军警,晚间一律退出。夜间,任何人不准在宫殿附近行走,即使白天也不可单独在宫内行走,一定要有上述三方代表方可一同进退。

  《点查清宫物件规则》中规定,点查分组进行,每组由执行部和监视部两批人马组成,所谓监视部自然就由军警担任。每个小组每天去哪间宫室点查,都由委员长在前一日制定;每组成员也不是固定的,而是当天抽签决定。每组人员排定后,需要在办公处签名,并佩戴徽章,全组一起行动。

  查点物品时,由一人唱念物品名称、件数、附件和需要记录的细节;一人登记在册;一人根据登记编号写好号签,贴在物品上。遇到特别贵重的物品,必要时还要摄影,乃至用显微镜仔细观察,详细记录,这是为了防止今后有人偷梁换柱。物品查点后,必须摆回原位;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得把物品带出室外。还有一人专门负责记录全组的点查情况,包括人员是否更换,哪些物品还没有查之类的杂事。此外,诸如不得在室内吸烟,不得在宫中单独行动等规定,不一而足。

  这些规定,即便从今天的角度看,也堪称严密。正是由于严格自律,清室善后委员会在点查故宫的过程中获得了很高的声誉。

  故宫的家当浩如烟海,光靠善委会的几位老先生,无论如何也点不清楚。于是,善委会招聘了一批小青年。当时正在平民中学读书的那志良,就在此时被老师陈垣相中,推荐到了故宫。身为北大教授和平民中学校长的历史学家陈垣是善委会委员之一,第一批进入善委会工作的小青年,好些都是他的学生。

  在《典守故宫七十年》中那志良回忆,1925年元旦他去老师家拜年。陈垣见到他忽然眼睛一亮,说现在正要招些学生来清点宫中器物,我看你就挺合适。起初,那志良还有点不情愿,他回忆道:“我正在考虑的时候,他又替我决定了,告诉旁边坐的陈子文先生说:‘陈先生,后天你带他去上班。’”

  那时候,年纪轻轻的那志良对古董一无所知。第一次出组点查文物后,同事问他对古董有没有兴趣?他老实地说:“没有!今天这些瓷器,还不是跟我们家里的饭碗、茶盘一个样?”那志良的话引得同事们一阵大笑。那时,这个天真少年可能不会想到,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他的命运将与故宫国宝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后来曾担任过故宫博物院副院长的单士元先生回忆,当时进入故宫工作手续非常严格,不仅要有“人保”,还要有“铺保”。单士元的“人保”是当时任国务院秘书长的许宝蘅先生;“铺保”则是地安门外的小银号张掌柜。这“保人”可不是摆设,如果该雇员在故宫中有偷盗行为,“保人”可是要负责经济赔偿的。

  点查初期正是隆冬季节,那时北京的冬天特别冷,有时候能到零下18摄氏度。单士元记得,一进神武门门洞,西北风打得人身不由己地往宫门洞两壁上撞。宫里不能生火,点查时,为预防偷盗,点查人员的袖口都用白带子扎紧,两只手在寒风中没处躲没处藏,苦不堪言。出组时,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连墨盒里的墨都冻成冰块了。单士元头一个月领到7块银元的工资,立马买了一双黑礼服呢面的厚棉靴子。

  点查故宫的工作虽然艰苦、刻板,但年轻人也能从中发现不少乐趣。当时以北大学生身份进入善委会的庄严先生回忆,有一天他跟同事到养心殿出组。透过养心殿正殿的窗子,庄严看到溥仪起居室南窗户下的炕桌上,有一个已经干枯的苹果。这个场景给庄严印象极深。他仿佛看到,听到鹿钟麟“逼宫”的消息,溥仪张皇失措、手中苹果落地的情景。《我的前半生》中写到这一幕是发生在储秀宫。多年后庄严笑言:“关于这件轶闻,事实都一样,就是地点不同,他和我之中,必有一人是记错了……”

  点查中,工作人员们发现许多宫殿墙上挂画的地方都是空的,这成千上万件书画都哪儿去了?正在大家纳闷时,景阳、钟粹两宫发现若干只大箱子,书画全被人装到箱子里去了。大家暗呼万幸,没准晚收回故宫几天,这些宝贝就被溥仪倒腾出宫了呢。

  当年的小书记员们大都没受过什么历史方面的专门训练,点查时也闹过不少笑话。吴瀛曾回忆,一个学生点查到一件周尊,不认识,便在点查报告中写成“黑铜痰盂”一件,一时间被大家传为笑谈。

  1925年7月,工作人员们在养心殿发现了一批清室密谋复辟的书信。这些书信中记载了,遗老金梁、康有为、江亢虎等人为了搞复辟,在各地军阀中上下串联的活动,溥仪的洋师傅庄士敦也出了不少力。

  自打清室善后委员会成立以后,清室遗老就没少给他们捣乱。善委会本以为可以用这批密谋复辟的证据打压一下满清遗老的气焰,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北洋当局却对清室百般袒护。接到善委会的检举后,京师高等检察厅回复说:1925年1月1日政府发过一个特赦令,这些复辟行为,也就理所当然地被特赦了。至于庄士敦,他是英国人,中国法院无权审判。

  官方的不闻不问,令善委会非常气愤。吴瀛在《故宫尘梦录》中调侃道:“金梁复辟计划的奏折上说‘不成则一二人受其害’,他都没想到‘一二人都没有受害’,真也出于他们的意外。”

【编辑: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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