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始终与潮流保持距离 称建筑师首先是个哲人(3)
一次,他几天没来工地,一来就看见工匠在墙上像铺瓷砖一样,将瓦片整齐地砌起一大片,“这个不对,你们得拆!”工人一听要大面积返工,眼泪都快出来了。王澍想了想:“这个必须拆,但不用全拆,拆到我能容忍的最大限度吧。”最后,一半的“瓷砖墙”被作为样本保留下来,每天立在那里,以最直观的方式告诉工匠,造成这样不行。
除了宁波博物馆,象山校区也大量运用了瓦爿墙工艺。一期、二期加起来,光回收来的旧砖瓦就超过700万片。这些旧材料的价格最早只有新材料的1/10,后来涨到一半,现在大概比新材料还要贵了。不过,近两年市面上的旧材料越来越少,王澍夫妇觉得是好事,“至少说明现在比原来拆得少了呀。”
面对工程中难以避免的建筑拆迁或异地保护,王澍深感无奈。他不无讽刺地把“保护性拆迁”形容为“中国人的创造性”。“故宫会不会也在某一天被整体保护性拆迁?”得奖后在一次公开场合,他尖刻地说:“那里实在是北京城里最好的地段,商机无限。”
王澍设计的房子也不全是旧货,他也会对现代建筑材料重新解读,比如把浇注混凝土时用的竹板放在瓦片下做支撑,或者,混凝土房顶上还覆着旧瓦片,瓦在这里没有任何实际功用,只是一种对传统的演绎。
仔细欣赏过王澍的作品,会发现它完全是一种混搭,新旧材料一起使用,起到的效果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不过你别把他想成一个天才,他在自我摸索的过程中也走过不少弯路。”对王澍研究了多年的史建,把他的成功归结为厚积薄发,“他真正做建筑之前,就已经把东西方的建筑理论参透了,所以一出手就是设计理念非常成熟的东西。”
保持内心的宁静
王澍说:“标准化生产的建筑就像资本主义,是以异化的人作为前提进行设计。”
研究生毕业后,同学们纷纷进入京沪大型建筑设计院,融入城市扩张的浪潮。王澍却回到杭州。“北京、上海没有我心目中的中国,而杭州有。”他曾这样解释理由。
刚到杭州,家徒四壁,铺着一张草席,睡在水泥地板上。婚后,他在50平方米的家中探索、演练着一些不甚成熟的想法,比如,用宋代《营造法式》中的榫卯结构自制画桌,在阳台上构造出一个“亭子”????一天夜里,他鬼使神差地琢磨出一套房子一样的木制灯具,八个不尽相同的外罩套着八个尺寸相同的内壳。木工被这个诡异的想法搞昏了头,他只好一点一点手把手地教。当木灯以不同角度安装妥当并放入灯泡时,魔幻般的光线把所有工匠惊得目瞪口呆。
“等我把钱挣够了,就像你这么去做”“等我拿到副教授,就像你这样生活”????昔日同窗这样说,但王澍不以为然,“在那条路上走得太久,沾染了一身习气,就回不了头了。”
为了不沾染那种“习气”,王澍每年只接一两个项目,并将创意和质量的重要性放在数量之上。谈及此次获奖,他说,他并不指望会对中国建筑界带来任何变革或影响,但或许大家可以意识到:“在这种状态下仍然可以思考,仍然可以在工作和生活中保持一种特立独行的方式。”
年近半百的王澍,年轻时的狂傲渐渐变成了淡定、接受与宽容。一次,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崔恺看到王澍的作品被人肆意篡改,气得在电话里大叫:“你怎么能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知不知道它在中国现代建筑史上是什么位置?竟然就这样把它拆掉一块!”王澍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就是中国,这就是现实。
生活中的王澍不用电脑不上网,甚至很少使用手机。他认为那些事物对生活无益,他要保持内心的宁静。
十几次巴黎之行,他每次只去一个地方——圣日尔曼大街的花神咖啡馆,一泡就是半天,那是几十年前海明威、萨特静静思考的地方。他说,在那个朴素的街角,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的气息。王澍觉得,这种气息就叫“传统”,“它能让一些东西从过去活到今天,并且一直感染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