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雪波为游牧文明正名:生态危机实际是文化危机
郭雪波,内蒙古库伦旗人。1980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著有长篇小说《银狐》、《大漠狼孩》、《红绿盘》,中短篇小说集《沙狐》、《沙狼》、《大漠魂》等。《大漠狼孩》获首届全国生态环境文学奖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
蒙古族作家郭雪波以强烈的生态意识在文坛独树一帜,从《沙狼》、《沙狐》到《大漠狼孩》、《大漠魂》等,不少作品在海内外获奖,他被称为“大漠之子”,“沙漠派作家”。2011年,他推出蒙古历史小说《青旗 嘎达梅林》,提出“要为游牧文明正名”,紧接着,他陆续推出大萨满系列的生态小说《金羊车》、《乌妮格家族》。今年4月《乌妮格家族》出版后,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对草原生态文明的思考,应该上升到萨满宗教文化“天人合一”的高度。人与自然,与万物和谐相处,尊重自然规律,才能解决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
从文化根源寻找问题所在
新京报:据说,上个月出版的《乌妮格家族》是继《青旗 嘎达梅林》之后,对草原生态文明的进一步思考。怎么想到以萨满文化为你生态小说的立足点?
郭雪波:其实早在1984年我写《沙狐》,就开始关注生态,那时老家科尔沁草原沙化越来越严重,尤其在库伦旗北部,农牧民每天感慨,土地衰败,养不活人,植被被破坏。20世纪90年代开始作品内涵逐步上升到萨满文化和生态文明的层次,如获台湾联合报文学奖的《大漠魂》。如今草原生态越发恶化,开垦开矿导致草原全面沙化退化、湖河枯竭,沙尘暴经常袭击北京、华北以至东亚地区。我写大萨满系列小说,想从文化根源上寻找问题所在,西方一位学者说,“生态危机实际上是文化危机”。
《乌妮格家族》是大萨满系列的第二部小说,以草原沙化和萨满文化为背景,主人公是一只银色的狐狸,也代表着万物有灵,萨满教“天人合一”的思想表达得更透彻。萨满文化渗透在蒙古人的日常生活里。草原上到处可见的敖包和“祭敖包”仪式,如今牧民生活中的接骨、占卜、呼麦、长调,都属萨满文化的表现形式。萨满教属无寺庙,无经书,无教徒“三无”宗教,但它仍以文化习俗存在,比如从小不让孩童往河里撒尿,不能用手指着太阳、月亮和彩虹,春天不许打猎、不许掐树苗和草苗等等,这都是萨满文化里“万物有灵”“敬畏自然”这种朴素生态理念的体现。
工业文明对农耕和游牧文明都造成冲击
新京报:你在《青旗 嘎达梅林》里说过,农耕文明误解了游牧文明,怎么理解?
郭雪波:可以说这一百年来都存在着误解,嘎达梅林当年反抗压迫,主要是反对盲目开垦草原。草地和土地,两种文明生存方式不同,农耕文明向土地要粮食,开垦是生存必要条件。而北方草原植被就一尺厚,下边是几米深的沙质层,一旦被开垦,头几年还长粮食,三五年后就沙化了,而且草原一年降水量才200毫米,只够生长矮棵草木。开矿导致破坏更严重,地下水位全面下降。有些矿老板甚至用炮把下雨的云彩赶走,以免对开矿造成损失。
新京报:但你又提出,农耕文明在某种意义上和游牧文明是一个阵营的,这是否矛盾?
郭雪波:相对于工业文明的盲目破坏性来说,是这样的。汉文明最早提出“天人合一“的思想,农耕文化也尊重自然,因此绵延几千年,成为世界上长久的文明。西方两百多年的工业文明入驻,对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都造成了很大冲击。尤其现在,以环境为代价,先破坏,再保护,最后治理。
尊重生态规律,而非只尊重经济规律
新京报:你在萨满文化里找到了什么答案?
郭雪波:我曾在法国演讲,指认西方工业文明对地球造成的灾难,他们掠夺资源,带来污染的工作却让第三世界来做。而在中国,以江河和草原污染为代价,养活了煤矿老板和利益集团。我对他们说,老子《道德经》里说要讲“度”, 就是尊重自然,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发生世界性危机。萨满文化思想里有人与自然和谐生存的道理,尊重万物本身的规律,而非只尊重经济规律,这或许是人类迷茫时期的正确出路。
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雅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