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鉴定过云楼藏书：17部宋元珍本“人间罕见”

　　上图均为过云楼藏书。记者 万程鹏摄

　　江苏凤凰传媒集团以2.16亿元购得四分之一过云楼藏书，在经历了与北大的“优先购买权”之争后，日前终于如愿回归故乡江苏。与此同时，人们对藏在南京图书馆的四分之三藏书的版本内容和学术价值更加好奇。日前，南京图书馆专门召集了过云楼藏书鉴定会，特别邀请北京、上海及南京的全国古籍界声名卓著的鉴定权威李致忠、陈先行、杨成凯、沈燮元等，对南图四分之三过云楼藏书进行全面、系统的鉴定。

　　昨天，南图召开新闻发布会，首次向社会公布了过云楼藏书的全面情况及专家对这批图书的评定意见：南京图书馆1992年所购“过云楼藏书”541部3707册，内容涵盖经、史、子、集四大部类，版本类别完备精善，几乎囊括古代纸质书籍的所有类型，其中有宋刻本7部，元刻本10部，珍品纷披。

　　20年前，南图购得“过云楼藏书”仅花40万元

　　此次凤凰拍得过云楼四分之一藏书叫出了1.88亿元的落槌价，加佣金高达2.16亿元，然而南图1992年购得过云楼四分之三藏书仅花了40万元。

　　南图党委书记方标军介绍说，1991年，顾氏后人委托苏州古旧书店向南图提交了三份过云楼藏书目录（当时过云楼藏书已被分为四份，由顾家四房后人继承），顾家非常希望国有图书馆能整体收购这批珍贵古籍，以免家传散佚。南图当时委派副馆长、古籍部主任宫爱东和副馆长、著名版本学家潘天祯经手此事。在确认这批古籍的价值后，南图紧急向省政府打报告，得到了省政府的全力支持。1992年，省财政拨款40万元购得这541部3707本藏书。而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虽然在80年代初就有意愿收购这批古籍，无奈当时馆方最多只能拿出30万，最终与这批珍贵古籍擦肩而过。

　　如今，宫爱东、潘天祯都已过世，但当年南图收购过云楼四分之三藏书顾家的联络人，苏州古旧书店的江澄波老先生仍健在，如今已86岁高龄，思维清晰。江澄波老先生回忆说：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苏州古旧书店工作。当时省委柳林书记嘱托，“一定要把过云楼藏书留在江苏”，经多方沟通，终于把四分之三的藏书，送到了南京图书馆。去年在一次开会时，顾笃璜先生（顾鹤逸孙，著名昆曲艺术家）坐在我边上闲话，我同他说：“那时我做的那件事（把书送给南图），现在想来，有些过意不去。”他说：“同你不搭界，书都归到南图，你又没有拿我一分钱。”由此可见笃璜先生和他的大哥和四弟都有着爱国主义思想，值得大家尊敬。

　　17部宋元珍本被称为“人间罕见”

　　之前过云楼藏书一直是秘藏，从傅增湘目录可知，其中不乏从未面世的珍品，古籍界对过云楼藏书一直怀有浓厚兴趣。日前，李致忠等古籍专家一抵达南京，没休息就钻进了南图古籍善本书库，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两天中废寝忘食。陈先行先生说，“恨不能在馆里住上半年，一次看个够。”他们在鉴定意见中这样评价过云楼藏书：人间罕见，珍品纷披。

　　在收藏界，宋元版本的古籍均属顶级藏品，而南图收藏的过云楼宋元珍本就有17部之多，其中宋刻本7部，元刻本10部。专家认为，“过云楼藏宋元本多有人间罕见的奇秘佳本”。

　　“《乖崖张公语录》二卷是宋刻宋印《语录》单行本，全世界只有这一本，其珍贵可想而知。”南图馆长徐小跃介绍说。张乖崖即宋代名臣张詠，他以治蜀著称，“乖则违众，崖不利物，乖崖之名，聊以表德。”是张詠在自己画像上的题赞，从此被人称为张乖崖。

　　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全国古籍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主任李致忠告诉记者，《乖崖张公语录》是张詠的门人也是其知己李畋所著，记载其治蜀期间可以垂于后世的言行。该书从元代以后就不见著录，直到民国时傅增湘才在过云楼看到此书。此书刻于南宋，当时全国共有三大刻书中心，其中浙江最著名，而浙江又以杭州最著名，这部《语录》就是钱塘（今杭州）俞家书塾所刻，字体介于欧阳洵和禇遂良之间，刻字工人运刀如笔，极为精妙。同为南宋杭州廖莹中世綵堂的《韩柳集》，被称为宋刻古籍的“传世神品”，而这部《语录》可与之相媲美，纸是细腻的树皮纸，墨迹至今仍匀净有光泽。

　　其他宋元刻本同样价值非凡。据南图研究部主任徐忆农介绍，南宋刻本《龙川略志》六卷、《龙川别志》四卷是宋刻原本，一直以来都被称为“海内孤帙”，只有编纂《顾鹤逸藏书目》的傅增湘曾经影写一本，还纠正错误、查漏补缺数百字之多，用来校正世间流传的版本，并且可以更正当下版本中存在的更改卷帙、分合条目的错误，专家论证时称之为“不世之秘籍”。

　　据悉，《乖崖张公语录》二卷、《龙川略志》六卷、《龙川别志》四卷、《字苑类编》十卷和《新编张仲景注解发微论二卷伤寒百证歌》五卷已被列入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堪称一座小型版本博物馆

　　徐小跃馆长告诉记者，过云楼藏书的重大价值，一是内容全，涵盖经、史、子、集四大部类；二是版本类别完备精善，几乎囊括了纸质书籍所有类型。手写的有稿本、抄本、批校题跋本等，印刷的有刻本、套印本、活字印本、钤印本等。此外，藏书中还有少量日本刻本和朝鲜刻本。专家认为南图过云楼秘藏“堪称一座小型的纸质书版本博物馆”。

　　鉴定专家认为，顾氏藏书中有许多重要的抄校佳本，显示了过云楼藏书的学术和文化品位。注重抄校本是清代江南藏书家的传统，吴中藏家尤为着意。顾氏秉承传统，多藏旧抄名校善本，仅黄丕烈校跋本就有7部之多。其他如朱彝尊、何焯、王乃昭、彭元瑞、吴骞等名人或抄或校或跋之本，珍品纷披。比如《乐府雅词》三卷，明抄本，曹元忠跋，成书于宋，元明两代阒然无闻，今所见者多为清抄本，此为明抄，且为焦、毛二氏古物，弥足珍贵。

　　过云楼古籍久藏深闺，此次鉴定让一批被认为早已消亡的图书重见天日。《日本现藏稀见元明文集考证与提要》一书，收录了中国大陆已经亡佚，而日本有藏的元明著作，其中一部为明张翀撰写的《张太常奏疏二卷文集》四卷，而实际上，它在大陆仍有存本，正是藏在南图的过云楼藏书中。规模浩大的《四库全书》共有3000多部底本，目前全世界流传的仅有200余部，而过云楼中就有一部清抄本《雪矶丛稿》五卷。

　　从南图过云楼藏书中可以看出顾氏一族的藏书偏好。徐忆农告诉记者，一是喜欢藏乡邦文献，与苏州人或事有关的著作；二是偏爱一些与书画有关联的图书。如《洪武苏州府志》五十卷，明刻本，目前仅国图藏有一部。

　　许多书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整理研究这批古籍时，徐忆农发现，许多书的背后都有一段或欢乐或悲伤或传奇的故事。

　　抄稿本中，《石洲诗话》五卷有着一段“可笑”的经历。它由清代大学者、大书法家翁方纲编撰，翁方纲先是雇人誊写稿本，然后亲自在稿本上作修改。修改工作还在进行时，稿本却不知被何人盗去。后来，这个被盗的稿本又在偶然间被翁方纲的朋友购得，翁方纲遂借来重抄，正暗自庆幸，突然发现册尾居然已被人作跋，而且还是冒充翁方纲的名义。他哭笑不得，把伪跋用笔圈去，在册页边又作一跋，记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最后无奈地感叹：“荒唐已极，可笑可笑。”

　　《洪武苏州府志》五十卷见证了顾家与傅增湘的渊源。1912年，傅增湘第一次到过云楼看书之前，曾得到一部《洪武苏州府志》，顾鹤逸对此书也十分心动，傅增湘许诺他，只要再得到一部相同的书，就将此书送给他。回京后，傅增湘真的又见到一部《洪武苏州府志》，“以百金为之谐价”，买来赠予顾鹤逸。但是先前的那本中有明代苏州人毛晋的手记，因此顾鹤逸比较想要这个版本，傅增湘难以割爱。几年后，顾鹤逸托人将自己的那部带给傅增湘，请他把毛晋的手记誊过来。然而傅增湘尚未动笔，顾鹤逸就已离开人间，傅增湘十分伤心，“把卷过思，愧负良友”，将这件事作为跋附于书后。在北京、苏州之间辗转十余年，这部书在1930年代被傅增湘捎给顾家。

　　南图表示将举办合璧大展

　　过云楼藏书为南图1992年购得，为何20年后要给它们重做鉴定？对此，方标军解释：“由于出现了江苏与北大之争，社会高度关注过云楼藏书情况，而社会上对这批秘藏知之甚少，南图有必要通过专家鉴定，对公众做一个系统、准确、权威的过云楼藏书介绍。”

　　如何更好地保护利用好这批古籍，方标军表示，图书馆将继续加强对过云楼藏书的保护，进行针对性修复。在专家鉴定的基础上，尽快形成馆藏过云楼编目数据，提供网上目录检索。通过扫描件、复印件等多种形式，向读者提供过云楼藏书的在馆阅览服务，并编辑出版《南京图书馆过云楼藏书图录》。

　　在分别半个世纪后，过云楼藏书终在家乡聚首。南图表示，将辟专室收藏过云楼藏书，希望能很快举办“过云楼藏书”合璧大展。

　　专家认为，匡时竞拍的179部以宋版《锦绣万花谷》为代表，南图的541部以《乖崖张公语录》为代表，它们就像一对失散已久的兄弟，在彼此呼唤，让无数人心生温情。在鉴定意见中，专家们写道：“这两部分藏书血脉相连，都是顾氏过云楼藏书的重要组成部分，若能合成一体，统一典藏，可谓壮世之举，对传承中华藏书文化，提升江苏文化软实力，都极为有益。”

　　本报记者 薛颖旦 龚 倩　王宏伟 董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