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治中娶妻靠媒妁之言:夫人一字不识相伴一生
张素我 口述
周海滨 执笔
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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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只一位夫人
从十二圩出来,父亲第二次去了安庆。
他听说安庆测绘学堂招考。但是,他到了安庆之后发现并没有招考。无奈之下,父亲决定去参加安徽新军。当时要成立一个“混成协”,“混成协”是清代军队的编制单位,相当于后来的旅。
可是,父亲投新军并没有成功。那时候,当兵也是要有一套手续的,征兵是由地方保送的,父亲没有这些手续,无法去办,当兵又是没有当成。
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去寻找些小事情做,但是小事情也找不到。最后,他不得已补上了个测绘学堂的一名传达。
父亲住在测绘学堂的门房里,一面当传达,一面等待测绘学堂招考的机会。负责引导宾客或学生,登记收发分转公文信件,这个“听差”的工作对父亲来说是个非常苦闷的差事。
他想,新兵当不成也就罢了,现在当起了一个类似听差的传达,还不如去当一个警察呢。但是,按照当时的警察制,要想当一名正式警察,先要经过备补警察的阶段。人家请假不站岗的时候,你去替他站岗。
在这两三个月里,他还是没能补上一名正式警察,测绘学堂招考的消息仍然遥遥无期。
这时,父亲的一个同学来信,说扬州有个巡警教练所在招考。父亲离开安庆去了扬州。父亲没有想到,他在这里卷入到如火如荼的光复运动中。
69年之后,父亲兴奋地回忆起自己的彷徨时代,他觉得“一个伟大的光明的日子到来了”。
在扬州,父亲通过了考试,顺利进入巡警教练所。三个月后,父亲终于补上了一名正式的警察。过去的“备补兵”、“备补警察”的痛苦经历依然历历在目。
难掩喜悦,他给家里写了封信,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正式的警察的任务也要站岗,但是与以前不同,父亲这次是站自己的岗,这是何等喜悦的事情。
执勤警察的业余时间比较多,别人都用来逛街、打牌,而父亲则埋头看书。父亲有个习惯,就是“捡字纸”,每看见带字的纸张都要捡起来看看。
有一天,他在街道拐角处墙上看到一则广告,英算专修科夜班招生。父亲从未学习过英文,这样,父亲除了站岗之外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英语。警察们不理解,这个刚来的年龄不小的警察怎么这么喜欢折腾自己。
每天,巡警局里清扫出大量的垃圾,在垃圾堆里有许多字纸,父亲左手提着一个破篮子,右手拿着两根长长的细棍子作为钳子,当垃圾清理出来后,他就用棍子翻来覆去地把字纸找出来。
父亲甚至被当作逗乐的对象,有人甚至故意把字纸扔在那里等他去捡。其实,父亲爱惜字纸并不奇怪,他铭记的是私塾先生的一句话:“敬惜字纸。”
突然有一天,在扬州当警察的父亲接到祖父母喊他回家的来信。祖父母告诉他,在同村为他订了一门亲事。祖父母还告诉他,新娘叫洪希厚。祖父母最后说,回来完婚吧。这封信落款是1909年。母亲后来告诉我,这一年她17岁。
按照洪家疃洪张两姓联姻的习俗,母亲嫁给了同样来自贫寒人家的父亲,彩礼是一串20多枚铜钱。
父亲接到来信后毫不犹豫地请假回家完婚,他知道新娘没文化,可能不识字,出于对父母的孝顺和对传统婚姻的恪守,他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完婚后,父亲一个人返回了扬州,母亲没有同来。
1915年,爷爷、奶奶相继在10天内去世。父亲还在保定军官学校读书,匆忙回家奔丧,而一切善后事情都由母亲来操持。料理完双亲的后事后,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父亲最放心不下只有7岁的小弟文心。母亲只好带着文心回娘家生活。直到1921年,父亲到上海大学读书,他们才得以团聚。
媒妁之言的婚姻没有影响到父母的幸福,母亲陪伴父亲直到其1969年去世。虽然他们有点指腹为婚的味道,但他们相濡以沫一辈子。父亲和母亲到一起后,就总在一起了。任何时候,只要不打仗,我们全家就要在一起。
母亲是一个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父亲一生对母亲这样一个农村妇女,始终不离不弃,两人相守60年。
母亲没文化,到北京之后因为要参加会议,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因此,当时国民党中不少要员都和父亲开玩笑,劝他另娶出身高贵的小姐。
但父亲却说:“她是我孩子的母亲,也是我的家乡人,抛弃了她,我将来何以向子女交代,何以面见家乡父老?”
母亲一生对父亲的工作从不乱发表意见。唯有一次,母亲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当时父亲准备赴淞沪抗日战场,他的四弟张文心也将前往。
前面说过,文心四叔七岁起即由母亲带大,母亲说:“开战时,让文心留在你的身边,好吗?”
对于母亲的这一请求,父亲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仗一打起来,是不分前后的。这次去上海,我已有了死的准备,作为一名军人,文心也应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