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师的甲午海上军演：虚张声势的花架子

《威海船操》

《海军布阵》

《烟台大会》

《庙岛蜃市》

《阅师纪程》

　　梁二平

　　题外话

　　听说，冯小宁的《1894甲午大海战》7月6日全国公映，很想看看，一是基于对海战的兴趣，二是想了解一下，几十年过去了，文艺界对北洋水师有了什么新认识。可是，等了一个月，深圳院线根本没此片的排期。问深圳嘉禾影院老总王雷，他说，只上了一两天，没票房，下了。找来碟看，这是1963年的《甲午风云》吗，咋还拿北洋水师当悲壮之师？

　　1885年，慈禧50岁，作为女人已算个小老太太，作为一个政治家恰是深谋远虑的好年岁。此时的慈禧，跟本顾不上远虑，近忧就够她盘算的了：十年前，日本人攻打台湾的“牡丹社事件”，令大清失去了对琉球的控制；洋务派的“海防”之论，由此压倒“塞防”，大清始建南北洋水师。一年前，法国人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把福建船政水师堵在马尾港里“满门抄斩”。海防危机，再逼京师。慈禧情急之下，亲中选亲，令光绪的生父醇亲王奕公式“总理海军事务”。当年，醇亲王即成立了“总理海军事务衙门”。大清海军貌似有了海军总部和海军总司令，有了统一指挥。

　　一、买铁甲舰建设近代海军

　　英国的工业革命，可不是火车冒烟，那么简单；同时冒烟的还有铁甲蒸汽舰。1849年法国造出第一艘以蒸汽机为辅助动力“拿破仑”号战列舰后，接着又在1859年建造全蒸汽动力排水量5630吨的“光荣”号战列舰。不甘人后的英国于1860年，建造出排水量9137吨的“勇士”号战列舰；后两艘全蒸汽铁甲舰的下水，被视为钢铁战舰时代到来。

　　“开眼看世界”的大清，看到自己已失去建造战舰的话语权，在买船问题上开明起来(用以镇压让沿海烽火连天的太平军)。但心怀鬼胎的英国人卖船时，提出建立英中联合舰队的主张，由英国人阿思本任舰队司令。将军权交给洋人的做法，不仅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在实际操作中，也纠分不断。1863年9月，英中舰队开到天津后，不得不退船解散。

　　1866年，同治皇帝命沈葆桢总理船政事务，统管造船厂和前后学堂、水师营。“自力更生”的沈葆桢，建造3艘国产军舰后，成立了福建船政水师。“牡丹社事件后”的1879年，清政府诏令闽局轮船先行练成一军，它取代了旧式水师福建水师。福建船政水师成为近代中国最早水师，其主力战舰全是木制战舰。这些木制战舰在1884年的“马江海战”中，被法国舰队的铁甲舰，仅用30分钟即全部消灭在马尾港内。

　　在南方建立福建船政水师的同时，清廷命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积极创设北洋水师。1879年李鸿章向英国订造蒸汽动力包有钢板的巡洋舰，购扬威、超勇两舰；次年，又向德国订造定远、镇远两钢甲战列舰。1881年先后选定在旅顺和威海两地修建海军基地。几年之间，北洋有了舰，又有了港，水师已初具规模。李鸿章放言“就渤海门户而言，已有深固不摇之势”。

　　二、规格最高的军演

　　竟有太监“校阅”

　　近代中国的海上军演，是由北洋水师搞起来的。但那时不叫军演，叫“阅操”。依北洋水师阅操制度，“每年由北洋大臣阅操一次”、“每逾三年，由总理海军事务衙门请诣特派大臣会同北洋大臣出海校阅一次”。1884年至1894年，北洋海军共举行了4次阅操。

　　北洋水师规格最高的“阅操”，即第二次阅操，时间是1886年5月。此时，经过10年买舰及练兵，北洋水师已编练成军。北洋大臣李鸿章奏请朝廷钦派大臣校阅。慈禧太后见到奏折后，即派总理海军大臣醇亲王前往北洋巡阅。

　　醇亲王奕公式贵为光绪帝生父，身份崇隆，但行事谨慎。他主动请求派储秀宫总管李莲英随行，以减少太后对自己的猜忌。慈禧亦有自己的打算，当即允准，加派太监、御医随行，“以时调护”。于是，总理海军大臣校阅北洋水师时，身边就多出个太监来。

　　李鸿章没想到，他前边刚刚收到光绪帝“任何人不得随便挪用海军筹款”的圣旨，李莲英到大沽后，又交给他仅有一行字的慈禧密旨“遣委莲英前往商洽”。李莲英转诉的意思是，慈禧想搬到宫外去住，把漪春园改为颐和园，在那里颐养天年。“移款造园”的任务逼到军演阵前。

　　醇亲王与李鸿章，还有李莲英，先后巡视了大沽、旅顺口、威海卫、烟台等处，观看了北洋水师战舰演习及炮台、船坞等设施。可以说，此行一切顺利。但太监随行校阅水师，史无先例，引发朝廷上下一阵波澜。这次阅操即是北洋水师规格最高的一次，也是最可笑的一次。

　　更为可笑的是，当人们得知醇亲王到大沽的消息后，即在码头乘轿返回海光寺的路上，拦舆“条陈献才技者，求差使者，久讼不得申者”比比皆是。没人关注军演，人们只想见官，机会难得。

　　三、规模最大的军演

　　弄不清假想敌

　　北洋水师规模最大的军演，即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时间是1894年5月。此时，朝鲜半岛上，融儒释道三教一体的东学道起义已爆发，清日介入朝鲜的火药味依稀可辨。

　　甲午阅操历时18天，共调集了南北洋21艘军舰，是大清海军空前的海上军演。兹事体大，留下了清宫画工所绘的这套《渤海阅师图》，十幅图依次命名为：《庙岛蜃市》、《阅师纪程》、《之罘形势》、《威海水道》、《威海船操》、《旅顺水操》、《海军布阵》、《兵船悬彩》、《烟台大会》、《登州振旅》。册页再现了那一次海上大阅操，也显露出北洋水师的滑而不实。

　　这个军演册页的第一图，不画排兵布阵，却画《庙岛蜃市》，似暗喻此阅师，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庙岛即长山列岛，多有蜃市奇景。

　　在第二图《阅师纪程》上，详注了李鸿章此次阅操的航线与航程：大沽口至旅顺，一百七十海里；旅顺至威海，九十一海里；威海至烟台，四十四海里；烟台至大沽，一百九十一海里。在第三幅《之罘形势》和第四幅《威海水道》上，还细绘了海岸线与水深，岸上高山用等高线进行描绘。应当说，此时大清绘制海图的水平有所提高，图上绘有指北针，实线描绘航线。

　　从第五幅《威海船操》、第六幅《旅顺水操》第七幅《海军布阵》来看，此次军演阵容庞大，提督丁汝昌率北洋水师之定远、镇远、济远、靖远、经远、来远、超勇、杨威等主力舰；记名总兵余雄飞所率广东舰队之广甲、广乙、广丙三舰。记名提督袁九皋，总兵徐化隆率南洋水师分队之南端、南琛、镜清、保民、开济、寰泰6艘兵舰；共同组成庞大的联合舰队共同阅操，场面蔚为壮观。

　　舰队在威海、旅顺操练一字纵队、鱼鳞队之阵法，演练了打靶、演放水雷，李鸿章在完成这次海上军演后，高度评价北洋水师：“攻守多方，备极奇奥”，鱼雷“娴熟有准”。但有点军事常识的都应知道，军演不是团体操，是

　　有目的性，有假想敌的。但在第九幅《烟台大会》上，看到这场港口里的演练，图下方是北洋的“鱼鳞阵”，图上左是“英国兵船十支”，图上右是“法国兵船五支”。英、法并没有参与两个月后的甲午海战，而与大清开战的日本，却没在军演中成为假想敌。显见大清对日本海军的攻击，估计不足。而此时“一衣带水”的日本，正图谋朝鲜，觊觎中国。

　　华美册页的最后一幅为《登州振旅》图，大清舰队排成一字纵队，自蓬莱凯旋。如此浮夸之师，会将图画变成现实吗？

　　四、当表演代替了军演

　　留心《烟台大会》一图，会看到“随员坐船”和“大臣坐船”背后是烟台要塞。这个甲午海战之前增设的炮台，在日军山东半岛登陆战中，没等派上用场，大清就交了降书。

　　甲午战后，大清海军反思北洋水师阅操：“多尚虚文，未尝讲求战事。在防操练，不过故事虚行……平日操演炮靶、雷靶，惟船动而靶不动，兵勇练惯，及临敌时命中自难”。客观地讲，北洋水师没有真正的军演，只是按照《海军大阅章程》的程式进行，先是礼炮迎接，而后是依序排法和打靶。

　　1884年李鸿章第一次北洋阅操，看过鱼雷打靶后，向朝廷奏报：雷艇快捷如风，射放有准，是“制敌利器”。1891年李鸿章第三次北洋阅操，夜观鱼雷艇，记录下“试演泰西袭营阵法”、“均能中靶”……优良的战舰、坚固的炮台、圆满的军演，皇皇业绩皆留在李鸿章喜气洋洋的《巡阅海军事竣折》中，但就在李鸿章最后一次北洋阅操的两个月后，一场现代化的海上战争——甲午海战爆发了——北洋水师的花架子，如梦一样在现实中垮塌……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明天的《甲午海战，真老虎打败纸老虎——从日本海军部《日清海战图》看北洋败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