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称作家应有勇气面对丑恶:仅描写美好不负责
诺贝尔文学奖,因为这样一个名字,变得不再遥远。
他是莫言。
在中国的文坛上,用大家的话来说,莫言的“综合评分”是最高的。作家王安忆曾在接受采访时毫不吝啬赞扬莫言,称他是“中国最有才华”的作家。
然而,在创作之外,他的“低调”也是出了名的。所有见过他的人,几乎都会留下低调、谦和的印象,这与文字世界里肆意徜徉的莫言截然不同。
莫言其人:
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原名管谟业,1955年2月生于山东高密,童年时在家乡小学读书,后因辍学,在农村劳动多年。他自上世纪80年代以一系列乡土作品崛起,充满着“怀乡”以及“怨乡”的复杂情感,被归类为“寻根文学”作家。其作品深受魔幻现实主义影响,写的是一出出发生在山东高密东北乡的“传奇”。2011年8月,莫言凭借长篇小说《蛙》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2012年10月11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委员会给莫言的颁奖词写道:莫言“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
■听莫言演讲是一种享受
第一次见到莫言,还是几年前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当时也正值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后不久。像往常一样,中国作家仍然无缘诺贝尔文学奖,尽管如此,莫言在讲话中说,“中国作家现在有能力与外国作家平等交流,并且应该以更加开放的心态,更加积极的态度,更加高涨的热情和更加大胆的手段和外国同行交往。”
演讲时慷慨陈辞,中午吃饭时,却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沉默寡言,独自坐在餐厅一隅,遇到崇拜者上前搭话,他话不多,礼貌地应和着。有媒体同行首次见到莫言时曾有些意外,“很难将眼前的大叔和他的文字世界联系起来。”但是,莫言的记忆力惊人,在你第二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几乎能叫出你的名字了。
听莫言演讲是一种享受,他经常会有意外的小幽默,在法兰克福书展上,他开口不讲文学,而讲起了“德国的锅好”,还说太太让他来的任务就是要带一口锅回去。而当他真正进入正题,几乎出口成章,落到纸上就是文章。但是,大概是对文字敏感,他有时会为了某个字词的不准确,就亲自给记者打电话。
■害怕拒绝别人,几乎有求必应
莫言的“好人缘”在圈中也是有名的,他害怕拒绝别人,几乎有求必应,和他合作过的编辑都对他的“好人品”赞不绝口,除了在诺奖这样的不得已期间,平时短信必复。
谈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莫言曾经自己用了这样三个词:善良、懦弱和谨慎。以至于创作给了他另外一个想象世界,他曾经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写小说,“因为我能够把平时很多不能说、不敢说的话在作品里借着别人的口说出来。”
他以《红高粱》的写作为例,“这是一部年轻时的作品,里面有感情、有爱情,我当时爱上了一个女子,但是不敢说出来,小说里奶奶在高粱地里躺着那一大段话,把我心里面对一个美好女性的感情全部都宣泄了出来,很多评论家发现不了,读者也发现不了。”
莫言,1955年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市大栏乡一个农民家庭。由于是上中农成分,他们家连领救济粮的资格都没有,莫言曾在大年三十到别人家讨饺子。经济上的贫困和政治上的歧视给他的少年生活留下了很深的烙印,而父亲过于严厉的约束,也让莫言备受压抑。这些痕迹,直接影响到他后来的小说创作。
■母亲给了莫言巨大的心理慰藉
莫言自称是一个在饥饿、孤独和恐惧中长大的孩子,他的大爷爷(祖父之兄)博学多闻,擅长中医,爷爷乐善好施,洞察世事,两位老人给莫言所讲的改朝换代历史以及神仙鬼怪的故事成了他最早的启蒙。
她的母亲对他影响颇大,勤劳简朴、宽厚仁慈,给了莫言巨大的心理慰藉,以至于莫言这样说:“岁月留给我最初的记忆是母亲用棒槌敲打野菜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潮湿,让我的心感到一阵阵的紧缩。这是一个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的画面,是我人生记忆的起点,也是我文学道路的起点。”他曾说。
在他的记忆中,七八岁时,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当时父亲担任过很长时间的大队干部,大队会计,有一年被说贪污腐败,还说政治上有问题,把父亲吓得简直没法活了,母亲也百病缠身,总是叹气,“活着太痛苦了,你们没长大,你一旦长大以后,我一天都不想活。”
这让莫言非常担心,“我老感觉到我母亲有一天会用一种突然的方式,用一种人为的方式来结束她的生命而离开我,所以每当劳动回来的时候,一进到院子就要大喊娘、娘。听到娘的回答,心里踏实了,如果听不到的话,心里很恐怖。”
1994年,母亲的离世让莫言悲痛万分。1995年他创作出长篇小说《丰乳肥臀》,讴歌了生命最原初的创造者母亲的伟大、朴素与无私,并获首届《大家》文学奖。即使是严厉的父亲,也给了莫言诸多的感悟,以至于在他的作品中时不时闪现作为父权象征的父亲的影子。
■仅仅描写美好是不负责的
1976年莫言应征入伍,历任战士、教员等职。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和北京师范大学创作研究生班。1980年开始创作,著有《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酒国》等八部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欢乐》、《透明的红萝卜》、《白狗秋千架》、《拇指铐》等多篇。
在莫言的作品中,家人乡邻、乡村的池塘、池塘里的蛙声、流淌的胶河、胶河上的石桥、庄村里的牛羊猫狗以及民间艺术和传说,都成了他信手拈来的写作素材或原型。莫言曾说,“作家的故乡并不仅仅是指父母之邦,而是指作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乃至青年时期的地方。这地方有母亲生你时流过的血,这地方埋葬着你的祖先,这地方是你的‘血地’”。
对于自己作品中的“残暴”和“恶”的问题,莫言坦言可以商榷,是不是可以少一些,或者进行弱化的处理,但是他强调,“我们都希望人性是完美的,但是总有很多的不如意,悲惨事件就有可能发生,作家必须要有勇气面对,而且也应该在小说里面暴露它,我觉得文学不是一块遮羞布,作家应该有勇气暴露丑和恶,当然这会刺激某些读者,让大家看了之后会很不舒服,说,‘作家怎么能写这样的东西,你应该写美好的东西’,但我觉得仅仅描写美好是不负责任的,这是我多年来为自己辩护的一个理由。”
2000年 《红高粱家族》获亚洲周刊选为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2001年 《檀香刑》获台湾联合报读书人年度文学类最佳书奖。去年,莫言凭借《蛙》获得茅盾文学奖,并当选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文/本报记者 罗皓菱
名家看莫言
张守仁(原《十月》副主编):
年轻时就爱写作
莫言是一个农村孩子,实际上只有小学五年级水平,年轻时就热爱写作,他在保定附近的部队当兵,时常给当地的文学杂志投稿,就此引人瞩目,后来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我在1984年曾编辑过山东军队作家李存葆的成名作品《高山下的花环》,李存葆恰好与莫言同在军艺学习。我时常到学校看他们,因为编过《高山下的花环》,莫言他们对我很尊重,时常交谈。当时他们的生活环境较艰苦,相互间用蚊帐隔离,大家躲在帐里读书写作。
他的作品想像力丰富,有力度,元气充沛,写得汪洋恣肆、淋漓尽致。他的第六感觉特别好。日本获诺奖作家大江健三郞曾说过:“我获奖之后,如果亚洲还有人获奖,我看好莫言。”
■采写/本报记者 陈国华
从维熙(老作家、原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
重情重义,人品和文采都好
莫言最早的作品刊发在《保定文艺》杂志上,老作家孙犁无意中发现莫言的短篇小说,非常欣赏,特意写文章推荐。莫言后来去军艺学习,跟孙犁的引荐有一点关系。
我们几次参加中国作家团出国访问,都是他忙前忙后地搬运行李,开总结会时大家夸他是“劳动模范”。
前几年我们家外墙刷漆,有一位刷墙农民工在墙外吊架上跟我聊天,说他的山东高密家乡也出了一个叫莫言的作家。我说话间特意送他香烟致意。后来我在电话中说了这件事,过一段时间,莫言送来山东烟酒,说是感谢我对高密老乡的热情厚爱。莫言就是这么一位重情重义的人,人品和文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