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悦然谈曹乃谦:很会模仿农民语言,真正的乡巴佬
“马悦然说,曹乃谦和李锐、莫言是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这是一句在中国流传甚广的说法,作为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的瑞典汉学家,马悦然昨天在上海出席曹乃谦作品发布会。马悦然夫人陈文芬特别澄清:此说系误传,“马悦然想说的是,曹乃谦就像中国头一流的作家李锐、莫言、苏童、韩少功等等,都是值得世界关注的作家。”
■马译“曹作” :
几乎天天“两地书”
曹乃谦是一个低调的作家,远没有被读者和媒体所了解。昨天,他的作品集在上海书城首发。据湖南文艺出版社相关负责人介绍,这次出版的曹乃谦作品系列一共六种,包括《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换梅》《佛的孤独》《最后的村庄》《温家窑风景三地书》《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这六种作品囊括了曹乃谦的所有作品,是他作品的集中呈现。
马悦然非常喜欢曹乃谦的作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昨天他和妻子陈文芬专程出席了曹乃谦作品发布会。马悦然说,自己在1990年代初在一个杂志上找到了曹乃谦的几篇很短的短篇小说,题名为《温家窑的风景》,当时他就非常喜欢,把它们翻译成瑞典文,“我觉得他是中国最优秀的作者之一。”当时,他就给老朋友李锐写信,问他能不能告诉他曹乃谦是谁,李锐说他跟乃谦很熟,也告诉马悦然,他是大同市的一个警察。
十年后,马悦然有机会跟李锐和陈文芬到吕梁山去,在李锐“文革”时期插队的山村邸家河住了几天。回到太原以后,又跟曹乃谦见面,大家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乃谦把《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交给他,翻译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每天都通信,《温家窑风景三地书》收录了当时在台湾的陈文芬、在瑞典的马悦然和山西的曹乃谦之间的书信,弥足珍贵。马悦然说,自己最欣赏曹乃谦的作品是《到黑夜想你没办法》,但是最让他感动还是《佛的孤独》。
■曹乃谦谈马:
他给我很大的鼓励
在这些信中,可以看到马悦然在翻译曹乃谦作品的过程中极其认真的态度,为了一个方言词,两人就有好几个来回的探讨。比如书中写到的“曹夫楼”,马悦然在信中问:“曹夫是谁?”曹乃谦在回信中写道,“曹夫楼是个村名,但是曹夫又是个谁?悦然你可把我问住了。”为此,曹乃谦专程去访问老者,在回信中予以解答。
在这些信件中,可以看出马悦然对曹作的欣赏,“我越读越欣赏你短的短篇。”他还在给陈文芬的信中写道,“我现在懂得汪曾祺先生为什么那么欣赏乃谦的著作。要是沈从文在世,他也会欣赏。”刚开始,曹乃谦的信中还使用“悦然先生”之类的称呼,但马悦然在一封信中写道:“我希望你下一封信不要用‘先生’的称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在马悦然看来,曹乃谦是一个“真正的乡巴佬”,他和李锐一样,很会模仿生活在贫穷山村里农民的语言,而且他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作家,他不回避一般大陆作家所不敢提到的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和马悦然多年的交往,曹乃谦称,不会因为其诺奖评委的身份而改变自己的写作,“我写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事儿,不会因为悦然说什么,就吓得不敢写。但是他对我的鼓励很大。有的人批评我的作品,他要是像悦然那样看我的小说,读明白了,就不会有那样的看法了。”
■中国“头一流”作家:
曹、李、莫、苏
尽管非常喜欢曹乃谦的作品,但是陈文芬澄清道,流传甚广的“马悦然说曹乃谦和李锐、莫言是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系误传。她详细讲述了这句话产生的背后故事,希望正本清源。
2005年10月台湾版《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面世前几天,她和马悦然在北京会合,参加瑞典驻中国大使馆和北大联合举办的斯特林堡戏剧节。当时的情境是,连同马悦然在内的3名瑞典学院的院士参加使馆的记者会,时间冗长,悦然的烟瘾犯了,走到室外抽烟斗,此刻记者跟出来,围住他,问他:“诺贝尔文学奖有哪些中国作家受到关注?”当时马悦然的回答是,“你们可以问,但是我不能答。”于是问题变成“马院士您看好谁?”马悦然说:“有一个山西的作家曹乃谦,你们谁都没有听说过,他跟李锐、莫言、苏童一样都是中国头一流的作家。”结果后来报道出来,就变成了“在我看来曹乃谦也是中国最一流的作家之一,他和李锐、莫言一样都有机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苏童和曹乃谦的距离:
一亿八十万里
据悉,这段话经过剪辑重新组合,漏掉了苏童。陈文芬说,如果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说,马悦然心里想说的是,“曹乃谦就像中国头一流的作家李锐、莫言、苏童、韩少功等等,都是值得关注的作家。”而在台湾版的序文中,马悦然写道:“我最大的希望是曹乃谦的小说在台湾出版后,大陆的出版界会发现他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中文作家之一。”
虽然也很喜欢苏童的作品,但是两个人的作品却是有巨大差异的,“曹乃谦跟苏童之间的距离有一亿八十万里之远。乃谦的小说,无论主人翁多么贫穷,多么笨拙,他或者她还保存着一种中国农民固有的人道之根根。苏童之小说《米》是我所读中文小说中最悲哀的一部著作。书中的人、男男女女,都坏透了,好像都盲目地走到没路可走的深渊。”
陈文芬表示,“最一流”的说法并非马悦然的本意,这一说法也牵动了一些对诺奖非常关心的人士的谈论。马悦然理解中国文化界对于诺奖评奖机制的常态资讯还掌握不足,他强调两点:一、诺奖作品并不需要翻译成瑞典文才能评选,许多院士都能读好几种语言;二、不一定是他本人翻译的中文作品才会受到关注,院士们大量阅读其他翻译者的著作。
■本报记者罗皓菱自上海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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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乃谦:我写的都是
我自己的经历
来自山西大同的作家曹乃谦正如马悦然所说,是个“真正的乡巴佬”。他操着一口浓厚的山西话,让大家“凑合”着听,“人家马悦然是瑞典人,人家是汉学家,普通话说得比我好。”由于患上“脑血栓”,他说自己现在脑子、耳朵都不太好使,记者们要问问题,最好一个一个说,别上来就“我有两个问题”,完全记不住。
他原本是山西大同的一个警察,37岁才开始写小说,缘起还是一场赌局和朋友的挖苦。湖南文艺出版社这次出版的文集,除了《温家窑风景三地书》是首次发表,长篇小说《换梅》也是第一次收入。这是一部以他的养母为原型创作的小说,谈到这部作品的创作,他几次情绪难以控制不得不转换话题,因为只要讲到什么,他的脑子里马上就会有画面。
“我这人有一个特点,就是我唱歌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出现歌词的内容,我一讲到我母亲,我马上就会出现镜头,所以我不能提这个事儿。”他提到自己创作的第一篇小说《佛的孤独》时,让家人到其他房间去,因为领导让他写案件报告,其实是在偷偷写小说,结果写到半夜便写不下去了,大哭起来,“我就是这样,写到感动我自己的时候,我就哭,高兴的时候,就笑。”
“我一写就进去了。”对此,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大概是我脑子出问题了。”对于自己的创作,他说所有的小说都是在写自己的经历,从来没有去调查一个故事然后虚构一篇小说,“我写的都是我身边的人,我亲眼看到的人,我的小说就是我的经历,就是在写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