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后代谈长征：父亲爬雪山险些掉进冰缝(图)

朱明辉

　　作为红军后代，我曾多次听父亲讲过红军长征的故事。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就一直在内蒙古工作，担任过自治区卫生厅厅长。2014年是我的父亲诞辰100周年，抚今追昔，我更加怀念已故去的父亲，更加缅怀为新中国诞生英勇牺牲在长征路上的无数红军指战员。

　　百死一生走长征

　　我的父亲朱明辉是福建省长汀县人。1929年，毛泽东带领红军来到长汀。父亲那年15岁，没能当上红军，却当上了红色少先队队长。1931年，父亲参加了红军，进入红军卫生学校，是红军卫生学校的第一期学员。毕业后，他就到了中央红军的红五军团，后来随着红五军团走上了历史最长、损失最惨重的长征路。解放后，家乡政府要求父亲给一同参加红军而牺牲的同乡写烈士证明，这样烈士的身份才能得到承认，遗属们才能得到抚恤和照顾。父亲写了100多份烈士证明。他是当年家乡参加红军的人中唯一活着的。

　　长征是三个方面军交错行进的。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1934年10月开始长征，1935年10月结束，历时1年。红四方面军1935年5月开始长征，1936年10月结束，历时1年7个月。红二方面军1935年11月开始长征，1936年10月结束，历时11个月。

　　父亲所在的红五军团非常特殊，开始长征时是红一方面军的一部分，结束长征时却是随红二、四方面军，改称红五军团。红五军团的长征历时两年，是所有红军中长征时间最久、路程最长的。红一方面军1934年10月开始长征。打头阵的是林彪当军团长的红一军团，殿后的则是红五军团。打头阵的要在堵截的敌人防线上突破一个口子，殿后的则要堵截住敌人大批军队的围追，保护庞大的中央苏区机关、红军总部机关和其他许多非战斗机构缓慢前进，上级命令坚守多久，殿后部队就得坚守多久，损失再大也不能提前撤。

　　过湘江的时候(1934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红军架了浮桥。国民党军队一直试图从两侧沿江突破，截断红军队伍，而红五军团则拼命阻击。红军中央纵队过完江后，殿后的红五军团开始边打边撤，从浮桥过江。但还没过完，浮桥就被国民党军队的飞机炸断了，而敌人的部队也到了浮桥渡场附近。红五军团一个多师的部队(红5军团第34师和红3军团第6师第18团)被截在了东岸而没能过来。已经过江的部队可以看得很清楚，但却没有办法。指挥部只好用电台命令他们向别的方向突围，自行寻找过江的地点，设法追上大部队。在脱离根据地的条件下，在敌人已经四面包围并接触战斗的情况下，这个任务是无法完成的。这个师的人员越打越少，坚持了一些天，最后全都牺牲了。父亲在浮桥被炸断时正在桥上，还负了伤，他被炸倒在了桥的西段，过了湘江。而他所熟知的很多人却留在了东岸，没能过来。

　　爬雪山

　　红军长征途中翻越的主要雪山，是坐落在四川西部的夹金山。当时红军都穿着单军装、草鞋，只准备了一些床单、油布，还有辣椒面，在山脚下穿过一片树林时，我父亲砍了一个带弯把儿的树枝当拐杖就上了山。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脚下开始有了雪。越往山上爬越费劲，由于山高空气稀薄，使人觉得头晕目眩，爬一步喘一口气，总觉得像有一双巨手钳住脖子，呼不出气也吸不进气。突然从雪山顶上冒出一片漆黑的乌云，刹那间，天昏地暗，狂风卷着核桃大小的冰雹砸下来，有的同志被冰雹砸下了陡坡，甚至有的战士被冰雹砸倒再也没有站起来。父亲把药箱和行装顶在头上，挡住了冰雹，直到冰雹变成白毛雪，才开始又向山顶爬上去。这时，父亲觉得刺骨的寒风吹得人浑身打战，单军衣上冻了一层冰壳。突然，父亲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冰缝，幸亏抱着的弯头拐杖支住了冰缝才没有完全掉下去，这时过来几个同志把他拉上来……

　　过草地

　　1936年6月，红四方面军与红二方面军在西康甘孜、炉霍一带会合，不顾张国焘的极力阻挠和反对，与红二方面军一起北上抗日，在上、下扎坝暂作休整，筹集粮草，准备第三次过草地。茫茫草地，一望无际，渺无人烟，到处是荒草、烂泥、沼泽，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6月的草地，气候变化无常，一会儿晴空当头，骄阳似火，使人汗流浃背；一会儿又狂风大作，浓云密布，下起暴雨，浑身淋得透湿；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雪花，一阵冰雹，使人冻得直打哆嗦。草地上夜幕降临，趁着战斗间隙，大家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吃炒面，嚼干粮。然而，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同志们露宿在潮湿的草地上，有的盖条薄薄的军被，有的仅蒙一条破烂不堪的粗布床单，便酣然入睡。时常下半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几个人只好背靠背，头顶一块旧雨布，互相偎依着靠体温取暖。

　　进入草地一个多月，红军自带的干粮越来越少。上级发动干部战士沿途挖野菜，战胜饥饿。凡是野生植物，大家尝了个遍，不少同志吃后上吐下泻，有的战士还中毒身亡。更令人难忘的是，面临死亡的威胁，许多同志特别是共产党员，宁肯自己挨饿，却把节省下来仅有的一口干粮、一把炒面、一碗野菜、一撮盐巴让给伤病员。离走出草地还有7天路程时，红军指战员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上级号召全体指战员：坚决克服困难，活着走出草地！大家挖不到野菜，就嚼草根。最后连草根也找不到了，只能嚼割碎了的皮带和马缰绳。多少年轻的红军战士，因缺医少药和饥饿，永远地倒在那浩瀚无垠的草地上。父亲当时是卫生队长，每天清晨启程，他都带领卫生员逐一检查没有站起来的人，凡有气息的，就赶忙往嘴里塞辣椒面，灌水，然后架起来走几圈。用这样的方法，父亲他们救了不少战士。

　　饥饿、疾病、死亡，随时威胁着红军指战员，但是，没有一个人叫苦、抱怨，大家只有一个共同信念：走出草地！这一天终于来了。远处地平线上呈现出隐约的山峦，草地总算要走出去了。“我们胜利啦！”大家高兴得互相拥抱，不少人流下激动的泪水。文/朱红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