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军校的将帅们
黄埔人的感情世界很复杂,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硝烟散尽,惺惺相惜。周恩来与张治中唇枪舌剑,却是心交神驰,互相器重。蒋介石对共产党人最无情,独对陈赓却网开一面。李默庵不怕做共产党俘虏,他相信同学情谊在,不会见死不救。本文勾画了黄埔师生的恩怨情迹、黄埔系将领的风采与鲜明个性。
周恩来与张治中的交情
当年在黄埔岛上,张治中曾和蒋介石讨论过国共合作的问题。张治中认为,双方必须以诚相待,蒋介石却认为这只是权宜之计。
这一晚,张治中失眠了,辗转反侧,国民党与共产党不是兄弟么?如能像星星与月亮一样,互相谦让、团结起来,那将对国民革命起到多么大的推动啊。眼前的现实,却令人忧心如焚。
一个假日的晚上,张治中与周恩来漫步在长洲堤上,张治中闷闷不乐,一直不开口。
周恩来说:“文白兄,怎么今天成了无嘴的茶壶?有话就倒出来嘛,憋在心里要出毛病的。”
张治中长叹一声:“我是担心啊,万一有那么一天,国民党与共产党翻脸,我是站在谁一边?左右为难啊。”
周恩来严肃起来:“你的立场站在哪一方呢?”
“我?说实在,是站在中间偏左,但都是在黄埔岛上朝夕相处,大家在一个锅里摸马勺,我不希望双方打起来。”
周恩来点头:“是左右为难啊,我理解。你打算怎样做呢?”
张治中突然冲动地抓住周恩来的手,迫切地央求:“你能不能介绍我加入共产党?干脆,我也参加共产党,你看好吗?”
周恩来感到突然,但对张治中的要求持欢迎态度:“我赞赏你的态度,也愿意吸收你为本党党员。但两党曾有约定,中共不得吸收国民党高级干部入党;此时恐有不便,不如稍待适当时机为宜。”
张治中听后,多少有些失望,但有周恩来的保证,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既然如此,我还是和我的稀泥。”
周恩来也受了感动:“文白兄,这是一份约定,也是一份承诺,你我共勉。”
张治中害怕有一天,在“剿共”战场上与周恩来刀兵相见。因此,当蒋介石讨论他的职务时,张治中沉吟道:“校长,现在师长人选比较容易找,但军事人才缺乏。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这一职务,还是我来吧。”
蒋介石诧异地问:“文白,你要去啃鸡肋?你是怕有朝一日与周恩来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吧?”
张治中点头:“不错,我是不愿豆萁相煎。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日本,我要为抗日培养人才。如果有外战,我一定带兵上战场。”
从1927年到1936年,蒋介石的“剿共”战争,张治中一次也没有参加。而当日本侵略者进攻上海时,张治中义不容辞,披挂上阵,抵抗得极为英勇。对此,周恩来极为赞赏,曾对毛泽东说:“张治中够朋友!”
1949年4月21日夜,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浩浩荡荡渡过大江。就在张治中绝望之时,周恩来来了,代表中共中央关心老朋友张治中的安危。周恩来恳挚而动情地说:“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个姓张的朋友,今天再不能对不起你了。”
张治中听后,感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恩来,别劝了,国民党失败了,我也完了。我知道我应该去哪里。”
周恩来没有强留张治中,笑了笑:“好吧,我送你去机场。”
当他们来到西苑机场,天上传来飞机的马达轰鸣。一会儿,来接国民党代表团的“空中行宫”号徐徐下降,停在跑道上。舱门开启处,竟然出现张治中妻子洪希厚的盈盈笑脸,身后是儿子张一纯、女儿张素久,他们挥着臂,高兴地向张治中招手:
“爸爸——”
“爸爸——”
原来,周恩来早有安排,秘密派上海地下党,将张治中的妻子、儿子、女儿,躲过特务的视线,送上国民党派去接代表团的专机,到达北平西苑机场。
张治中傻了,能在北平与家人团聚,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猛地转过身,用颤抖的手,用力握住周恩来的手:“恩来,您太会留客了。”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陈赓“轻松”脱虎口
1933年3月陈赓在上海得到党组织的命令,派他去江西中央苏区工作。在他离开的前一天,在贵州路被一个叫陈连生的叛徒盯梢,于是两人在路上打了起来。叛徒从口袋里掏出哨子狂吹起来,四周的巡捕闻声而来,当场逮捕了陈赓。
国民党当局立刻要求英国租界“引渡”陈赓,在牢房看守客气得很,一口一个“陈先生”,很巴结的模样。
叛徒顾顺章厚着脸皮走进了牢房,手里还拎着礼物:“老兄,我真的好羡慕你,我就没有你那个福分,出身黄埔,还是一期生,又救过蒋先生的命。
陈赓讥讽说:“你也算立功了。姓蒋的奖励你什么?”
陈赓由上海被押送至南京,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已经在站台上恭候。作为全程陪同的吴忠信嘱咐卫兵将陈赓的镣铐打开,并道歉说:“事情特别,这一路上让陈先生多有拘束。现在到了南昌,蒋先生吩咐,一切都按自家人的礼数。”
他被送到了江西大旅店,一桌盛筵已经摆设停当。作陪的都是清一色的黄埔将领,马靴锃亮,肩章耀眼。
“虽说都是老同学,但这几年变化不小,怕是老兄记不真切了,我为你报个名。”邓文仪不无卖弄。他从左手起依次介绍:
“胡宗南,国军第一师中将师长,被蒋校长誉为黄埔最优秀的学生。刚从前线专程赶来为你接风的。”
“丁德隆,国军第一师独立旅少将旅长,记得我们在军校时,都叫他‘道士’。”
“郑作民,国军第二师少将旅长;郑洞国,国军少将旅长;宋希濂,国军八十七师少将副师长;霍揆彰,国军少将副师长,也是从前线赶来的;蒋伏生……”
陈赓的脸色严肃起来:“各位都介绍过了,鄙人也自报一下家门,我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第十二师师长,在座的胡同学宗南,黄同学杰在大别山都和我交过手,没见谁手下留情过。两军对垒,不共戴天,我想诸位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仅和我陈赓套交情的吧,不过是充当说客,让我陈赓归顺蒋介石。让诸位失望了,我陈赓没有忘记入学时的誓言,我不能为虎作伥,跟着蒋介石去屠杀工农,镇压革命。”
陈赓陡然站起:“对不起,这杯酒我不能喝。”他用手指向周围的新闻记者,一些人已举起镁光灯做好准备。“诸位是国军将领,我陈赓是红军将领,只怕这杯酒一端,明日就上了你们报纸的头版头条,说我陈赓归降了蒋介石,与你们把盏言欢呢。”他脸一冷,“送我回牢房。”
眼看着众弟子无功而返,蒋介石终于走上前台。师生尚未见面,只听得楼上一声声呼唤:“陈赓在哪里?陈赓在哪里?”接着一阵楼梯响,传来了蒋介石急促的脚步声。他在陈赓的对面坐下:“我不计较你的无礼,你曾经是我的好学生,现在政治上犯了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陈赓眼一翻:“我遵奉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何错之有?”
蒋介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陈赓纠缠,换了一个角度,调节一下气氛:“听说你在大别山当了赤军的一个师长,仗打得很不错嘛,许多黄埔同学都吃了你不少苦头。”
陈赓得意地一笑,“你这句话倒是事实。”
“我早说过你是个将才,先放下政治不谈,你还是回来吧。你喜欢带兵,我这里的所有师,随你挑,或者第三军正缺个参谋长,你有兴趣也可以就任。”蒋介石开出了条件。
陈赓:“我不稀罕。”
“你是黄埔老大哥,要做个表率。这样执迷不悟,让我很痛心。”蒋介石道。
“我跟定了共产党,这是没得变的。你不要费心思了,士可杀,不可辱,干脆把我枪毙了。”
蒋介石脸色铁青,果然被骂没了耐心,骂没了涵养,气得语无伦次:“你这样是不行的,中毒太深,中毒太深。”
一场师生相见,没有演出蒋介石期望的大团圆场面。
陈赓押解到南京之后,蒋介石将其软禁在中央饭店内。一个雨夜,一位叫做“老王”的勤务人员暗中递给他一张地图,上面注明了详细的逃跑路线。凭着这张地图,陈赓轻松地脱离了虎口。
究竟是谁出主意放的陈赓,最终也没查出来,不了了之。陈赓之所以能在蒋介石的牢笼中全身而退,不乏蒋介石有意开脱、他的黄埔同学暗中保护等,其中的秘密,只有在黄埔人的特殊感情上来找答案了。
李默庵不怕做共产党的俘虏
鄂豫皖拼杀的硝烟散后,卫立煌和李默庵逃过一劫,心有余悸。
卫立煌对李默庵说:“我戎马半生,多次遇险,这是最危险的一次。差一点,你我都要做陈赓、徐向前的俘虏了。”
李默庵用玩笑的口气说:“我可不怕做共产党的俘虏,周恩来是我的老师,陈赓、徐向前是我的老同学,与陈赓又是老乡,他还是领我出来的大哥,怕什么,大不了被他们抓住,说一些软话,请我们一顿,再礼送回来还是有把握的。”
李默庵继而怅然道:“你不知道我们那时的感情,我也曾经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李默庵虽然加入黄埔一期较晚,但军事训练成绩突出,政治表现积极,于是引起周恩来的注意。他对陈赓说:“你那个小老乡李默庵很有干劲,军事很突出。要注意李默庵这样的优秀学生的动向,发展他们加入共产党。”
叶剑英是黄埔军校教授部副主任,在第二次东征时任第60团团长,李默庵任该团党代表,两人搭档。当时叶剑英还不是共产党员。
1926年3月,李默庵与他的恋人之间情意正浓。每逢星期天,是党小组开会的日子,李默庵为了与女友约会,总是找借口请假,许继慎当面大声指责:“李默庵,你是不是太浪漫了?现在两派斗争如此激烈,你却躲在这里搞不健康的活动!”
李默庵失了面子,被激怒了,大叫起来:“共产党党章上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找老婆!你是小组长,你说我浪漫我就浪漫!”
见两人吵得不亦乐乎,女学生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李默庵见状,拔腿就追,上前去拉姑娘的手,被那姑娘甩开,就这样,一对恋人分手了。
不久,李默庵公开声明:退出共产党。
周恩来得知后,拍案而起,怒斥道:“李默庵,你是黄埔学生中第一个参加共产党的,也是第一个退出共产党的,开好头的是你,干坏事的也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摘自《黄埔军校的将帅们》王晓华 张庆军 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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