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触动了谁的神经?
最近一件比较热闹的事,是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把鲁迅文章从5篇压缩为3篇,去掉了《药》和《为了忘却的记念》。日前,在上海召开的“2009鲁迅论坛”上,这也成为了一个热门话题。
课程篇目微调,实属正常。新课改还在继续,今年加几篇,明年减几篇,高中减几篇,初中加几篇,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教材的审订是一个专业化程度很高的工作,关系一个国家政治与文化历史的叙述、传承,决不是通过媒体和民众投票能决定的。
但耐人寻味的是,近些年,媒体对于中学教材的改革保持着持续的兴趣。特别是关于鲁迅的“进”与“退”,争论不休。有的认为,鲁迅早就应该被赶出语文课本的,有的则认为,削减鲁迅文章,是“数典忘祖”,当然还有很多人认为,无所谓。
人们对鲁迅的敏感,源于一种价值与立场的焦虑。鲁迅死后70多年来,一直是各方争夺的思想资源。有的认定的是一个革命的鲁迅,是反叛的破坏的,有的认定的是一个人间的鲁迅,是独立的自由的。
至于中间派,因为没有预设立场,往往只好左右摇摆,呈现出的一个道听途说、拼凑嫁接过且庸俗化的鲁迅。比如,要么听信前者,并机械地演绎,认为《药》结尾中,华小栓坟前树枝上的那只乌鸦,是一只革命的乌鸦;要么听信后者,自作聪明地认为,鲁迅每天晚上爱用热水洗脚,那是因为他爱意淫。
在任何时候,中间派总是占据大多数的。而且,以貌似各种主观客观的理由,唱衰鲁迅的声音,还是相当占上风的。比如,鲁迅文章不好读,过时了,比如鲁迅这个人太阴暗,流毒匪浅。
反对鲁迅的声音比较大,在很大程度说明,作为符号化的鲁迅,已引起了许多人的审美疲劳。一些人迫不及待地说鲁迅终结,透露出对于民族、国家、历史、革命这些宏大叙述的极度厌倦。
鲁迅生前拒斥死后谬托知己,但显然不由他自主。人们还习惯以符号来说符号,以象征来说象征。其实,所有的争论,关鲁迅、关中学语文教学何事?归根结底是价值立场之争。
去意识形态,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只不过自觉不自觉罢了。正如有人剔除鲁迅的革命性,说说鲁迅很可爱,难道就一定还原了鲁迅了吗?不见得。毕竟,历史时空早已不一样,以此时的价值观去苛求、比附彼时的价值观,得到的是解构历史的快感,失去的却是历史的同情。
如今,今是非古的思想观念普遍流行,所以,许多历史的评价在不断折腾。与之同时,一批以怀旧的、悲悯的,柔和地抚慰甚至是抹杀历史的作品,十分盛行。
时代在越发开放与包容,许多东西的确需要重新去估量。当我们能够宽容曾经的许多反对过的,为何却不能宽容一个鲁迅呢?甚至,仅仅认为他“思想太深奥”而泼污水吧?
那些认为鲁迅的文章太深奥的人,显然是低估了高中生的思维素质。如果一个高中生承载不了那么一点历史感,那未免也太脆弱了。至于说鲁迅的文章,半文半白,不规范,这也很片面。鲁迅奠定了白话文的基本规范且不说,毕竟他是位个性分明的作家,有着自己的语言风格,供学生参考学习,很难说有什么坏处。
倒是鲁迅自己说,自己的文章有很多毒素,不愿意青年人来学习,自己的任务是肩住沉重的闸门,放孩子们到光明的地方去。的确,鲁迅的文章是给人力量的,这个力量并不见得适合每个阶段的青少年,但是他的文章有的也是能给人以温暖的,譬如《社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即使《药》是悲凉,即使阿Q是可悲的,但也是温暖的。
所以,选不选鲁迅的文章、选多选少都是个伪问题。至于所有的争论,都不过是意识形态过敏罢了。
鲁迅自诩为历史的中间物,迟早是要被过渡掉的。但只要国民劣根性、“做戏的虚无党们”继续存在,鲁迅是永不过时的。
与此同时,中国很难再出现一场以启蒙为主题的思想革命,只有为了提高工资、为了多赚钱的斗争。从这层意义上说,鲁迅的最终落幕也将是不可避免的。
吕绍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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