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豚成为极危级动物 拯救种群刻不容缓

　　中新网岳阳4月18日电 题：江豚成为极危级动物 拯救种群刻不容缓

　　记者 李俊杰

　　4月9日，湖南省岳阳县鹿角镇渔民张建设接到了同伴的电话，让他紧急赶往洞庭湖湖面——在湖面的一处水域，漂浮着一头死亡的江豚。

　　这是张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江豚。但是，等他将江豚尸体打捞上岸的时候，他却怔住了：眼前那头部分表皮已经泛黄脱落的江豚静静地趟在那里，一动不动，与往昔时常成群结队地在湖面上“舞蹈”相比，此刻的江豚像一个熟睡的孩子。

　　在这条死去的江豚嘴里，还含着一条未曾完全吞食，却已腐烂变质的湖鱼。张初步预计，江豚死亡已逾10天。

　　今年55岁的张建设是洞庭湖的老渔民，在湖面上漂泊了20多年。对于江豚，张更愿意将其看成是“湖神”——每到变天或湖面刮狂风之前，江豚必定会在浩瀚的湖面上来回跳跃。透过这一特殊信号，渔民们能安全返航，待风过之后再次出湖。

　　张建设没有料到的是，4月13日，同村另一位渔民罗一平再次发现了江豚的尸体。

　　罗一平说，这头江豚体型较大，长约1.5米。专家将其解剖后，江豚的肚子里还有一头小江豚，“它还没来得及挣脱母亲的身体，看看水上的世界，就随同母亲一起去世了”，望着一望无际的湖域，罗一平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事实上，江豚死亡在洞庭湖区域并非首次出现。罗一平告诉记者，由于以往江豚死亡时间零散，“没有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最终，不堪重负的洞庭湖将“怨气”撒到了江豚身上——从3月3日到4月18日，短暂的44天内，湖南省洞庭湖区域发现12头江豚尸体。

　　要求匿名的一位国内豚类专家在接受中新社记者采访时表示，若不能及时采取有效的拯救措施，长江江豚或将重蹈白鳍豚“功能性灭绝”覆辙，成为下一个灭绝的淡水豚类。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记者了解到，依据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皮书的标准，长江江豚已完全达到了“极危”级。

　　“救救江豚——这些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吧！”，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一位志愿者发出呼喊。

　　江豚死于非命

　　依据惯例，4月正值江豚生育期，与之前所不同的是，此次死亡数量之多，时间跨度之密，在长江流域生态史上十分罕见。

　　随着人类活动的扩展，洞庭湖曾是豚类最理想的栖息地之一。

　　江豚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主要生活在长江干流以及洞庭湖、鄱阳湖水域，距今已经生活了约2500万年，被称为“水中大熊猫”。

　　然而，根据有关部门最新的统计数据表明，洞庭湖的江豚数量仅存85头，鄱阳湖的江豚数量在300——400头之间，江豚数量已少于大熊猫。

　　2007年白鳍豚被宣告功能性灭绝后，江豚成为长江中唯一的哺乳动物。

　　渔民张建设所在的岳阳县鹿角镇属于东洞庭湖区域，是江豚最爱的聚集区。通过观察，张建设明显察觉到，近两年来，江豚急剧减少。他说，以前，江豚喜欢群体出现在湖面上，互相嬉戏打闹，多的时候，有数十头同时在江面上跳跃，蔚为壮观。而今，他发现，群体同时出现的数量还不到10头。

　　属于江豚的美好记忆慢慢渐行渐远。在人类与自然的多种夹击下，江豚已沦为贪婪的牺牲品，它们能用生命换回人类保护意识的觉醒吗？

　　江豚死于非命。

　　它的对手是人类无孔不入的杀戮。电鱼机电捕鱼和定置网围，这两种作业方式都是极端的竭泽而渔。这两种作业方式自身就具有伤害性，都有可能导致江豚被伤害，甚至死亡。

　　罗一平曾亲眼目睹过网围的过程：两艘船并行在湖面上，一张缠绕着铁丝的大网探到几十米深的湖底后，然后通过渔船上的柴油发电机发电至铁网，产生的380伏电压将鱼类击晕，“连人都可伤及的电击，何况鱼类呢？”罗一平说。

　　除了电击捕鱼，网围之外，还有矮围。渔民何大明介绍，矮围是部分渔民占地为王的“土办法”——在湖中人为建的堤坝，堤宽7米、高3米，面积小的几百亩，大的上万亩，使湖泊变成一口口水塘。渔民建造它，就是为了方便滥捕滥捞。

　　此外，采沙作业产生的巨大噪声也威胁着江豚的生存。采沙船马力巨大，发生的水下噪声会严重干扰江豚的回声定位系统，使其无法准确定位。其次，采沙作业改变河道水文和河床形态，增加江豚生存难度，且运沙业也威胁着江豚生存和江湖之间迁移。

　　负责处置此事并对外发布江豚情况的湖南省岳阳县渔政局党组书记、局长李天怀告诉记者，目前江豚的生存面临着来自人类的巨大威胁——电捕鱼、迷魂阵、矮围等毁灭性非法捕捞，让江豚食物严重匮乏，造成鱼类枯竭，但政府部门采取了多种打击治理手段，今年初，渔政部门对所有的电击等非法捕鱼工具予以了收缴，“这种现象以后将杜绝”。

　　江豚群体死亡后，15日下午，湖南省岳阳市畜牧水产局召开渔政局部门紧急会议。会上，当地政府有关部门成立了临时工作小组，希望迅速查明江豚异常死亡原因，并制定江豚保护措施。

　　4月16日下午，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专家的两位专家从武汉急赴岳阳，将2头冷冻的死亡江豚尸体运回武汉，希望通过解剖寻找到江豚的死因。

　　4月17日，专家完成解剖后表示，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江豚中毒或者被人电死的可能性较大。但对于洞庭湖江豚最终的死亡原因，专家表示，目前还只是推论，最终的结论还有待于近期对“尸检”数据进行分析，以及对相关的标本进行深入的检测。

　　江豚的检测报告也成了洞庭湖水域管理方下一步工作开展及监管的重点。

　　执法机关的无奈与民间组织的尴尬

　　事实上，早在2001年，农业部就制订了《长江豚类保护行动计划》。

　　目前，长江中下游已有湖北、江西、安徽、江苏等省建立了6个江豚自然保护区，其中，国家级保护区3个：湖北石首天鹅洲保护区、湖北洪湖新螺段保护区、安徽铜陵保护区；省级自然保护区2个：江西鄱阳湖保护区、江苏镇江保护区；市级保护区1个：安徽安庆保护区。

　　2005 年，农业部拨专款350万元要求岳阳建立“东洞庭湖长江江豚市级自然保护区”。岳阳市渔政管理站一位负责人介绍，国家下拨的专款已到位，并购买了执法船只、车辆、办公设备等，可由于地方配套资金迟迟没有到位，因此保护区还没有真正运作，也没有通过农业部验收。

　　同时，该负责人也表示，当前缺乏专门的江豚保护官方机构。他说，渔政部门除了江豚保护外，还要负责执法检查、渔业资源统计等，人手不够。

　　今年1月8日，从上个世纪80年代就开始关注江豚的湖南日报岳阳记者站站长徐亚平，为了迅速掀起江豚保护热潮，更好地保护江豚，使江豚真正成为湖南岳阳的“大熊猫”和新名片，他邀约了岳阳市新闻界、教育界、文化界、知识界、科学界等知名人士以及10位渔民，发起成立“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徐担任该会会长。

　　“想起江豚去世的场景，这几个晚上，我心情复杂，久久难以入眠”，徐亚平说。

　　为了开展工作，徐亚平自掏腰包，到处举债维持着协会的正常运转，对于举报伤害江豚行为的当事人，他自己拿钱出来予以奖励。

　　身为记者的徐亚平，还将江豚保护的呼吁通过自己所在的媒体予以宣传，他说，报社领导得知他保护江豚的事迹后，特意为他开设了江豚保护的专栏。

　　作为湖南民间首个长江江豚保护协会的负责人，徐亚平表示，协会确立了3大攻坚目标：尽快让江豚升格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让它成为湖南的“大熊猫”和岳阳的新名片；助推建立省级东洞庭湖江豚保护区；探索实施江豚迁地岳阳南湖保护，让南湖成为举世瞩目的观豚旅游目的地。

　　即便如此，但在实际工作中，徐亚平的民间协会组织处境也尤为尴尬。

　　徐亚平说，民间组织没有执法权，没有经费支持，没有一整套机制维持协会的长期运行；再者，政府有关部门在保护江豚上的主体地位没有发挥，导致重担全部压在民间组织上，“工作开展难度很大”。

　　“人类已经灭绝了白鳍豚，对不起它们，现在，我们再也不能对不起江豚了，如果江豚灭绝，这将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罪过”。徐亚平说，这是自己创办江豚保护协会的初衷。

　　江豚的命运会否由此转折

　　受制于洞庭湖航运的影响，保护区的建立并未真正扭转江豚种群数量迅速下降的趋势。江豚保护问题依旧任重道远。

　　去年年初，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启动洞庭湖江豚考察调查活动时曾表示，针对一些重点水域，应提升自然维护区级别。例如，岳阳市鲶鱼口水域是江豚重要的栖息地，种群数量比较大而且稳定。但是目前水域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法律维护，存在过度渔业、航运以及商业采沙等活动，对豚类栖息地的影响严重，建议当地政府尽快将这片水域列为省级江豚自然维护区。

　　除了提升维护区级别，多位受访的当地认为，更重要的加强维护区管理，尤其是加强对非法渔业活动的控制和打击力度。建议在洞庭湖中目前的江豚维护区范围执行严格的非法渔业活动控制政策，严格禁止在局部水域从事电捕鱼和使用定置网。

　　此外，上述受访官员还建议，应在洞庭湖水域选择合适的相对封闭的水域开展江豚的迁地保护，建立江豚迁地繁殖群体。在远离航道的水域建立生物多样性维护水域，开展水环境、水生生物多样性维护，并加强对商业采沙的管理，利用沙坑作为江豚避难水域。

　　国内一位豚类专家告诉记者，必须要弄清楚事件的原委，调查清楚江豚密集死亡真相，拯救洞庭湖江豚种群已刻不容缓。

　　4月18日，渔民张建设再次出湖作业，江面上挖沙船马达声依旧轰鸣。他迷茫地望着忙碌不停的江面，疑虑重重：江豚的命运会由此转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