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与守望
邓河村的偏远、贫瘠,远近闻名。山民邓应军说,目前,村里400多人中至少有100个老少光棍。女人不愿嫁到邓河村当媳妇,外地老师也不愿来这里任教。
前往学校的路不过百米。沿途,起早的村民见了邓耀南,无不停下匆匆脚步,打声招呼,“邓老师好!”
40年里,邓带出了1000多名学生。山民说,他的学生年龄差距将近三代人。1971年,他17岁,读完农耕高中后,进了村小当代课教师至今。弹指一挥间,邓耀南已白发丛生,腿脚不利索,耳朵还有点背。
学校,没有校牌,只有间教室,在村委会的一楼,20平方米。讲台上,3个黑板。26个孩子的课桌,分成4竖排,每一竖排就是一个年级。最左边是三年级,最右边是学前班。
在学生未到校之前,邓耀南要做两件事:烧水和打扫教室。待一切准备好,他站在门口,等待学生们到来。
8点20分,上课时间。没有铃声。独自走了5里泥泞山路的邓立志和孟利君,晃晃悠悠而来。“还不快点,都要上课了。”邓耀南大声催促。
10岁的邓立志不满,他把责任归到同行7岁女孩孟利君身上,“是她走得太慢了。”孟利君红着脸,一声不吭扑进教室,喘着粗气。
此时,仍有9名孩子未到课。“一个也不能少。他们住得太远了,山路不好走,等他们到齐了,我才能讲课。否则,迟到的孩子,功课难以跟上。”据悉,26名孩子,来自邓河村、吕合村等周边5个村。最远的学生,离校6里山路,步行2小时。
邓耀南仍在门口守望。
劳累与忧心
8时40分,学生基本到齐。邓耀南脱掉外套,戴上老花镜。第一节语文课正式开始。课堂里没有普通话,只有纯正的蕲春方言。
“学前班跟我学声母,一、二、三年级的同学抄课文。”邓耀南必须集中高年级学生的注意力,给他们安排一点作业。
“先写a,再写i,念ai,大家跟着我念口诀。念的时候,嘴巴要张开。”跟着邓耀南,4名孩子一遍遍机械地念着“ai”。此时,坐在最后排的3年级女孩姜红林,旁若无人地从书包里拿出糖果咀嚼。她的包里,还有饮料和芝麻饼。
邓耀南拿起1米多长的竹条,指了指姜红林,她很快老实下来。其实,26个学生中,最让邓耀南忧心的就是姜红林,“她根本学不进去,怎么逼都不行。”姜红林的作业本中一句“万牛复苏”,让邓耀南哭笑不得,“本来是万物复苏,她把物字的右边忘记了。”
10分钟后,邓耀南给学前班的孩子安排好作业后,开始给一年级孩子上课。邓耀南教孩子们一个独特的记忆声调的动作,念一声时,右手平行划过;念二声,右手则向右边往上扬;念三声,摇头;念四声,右手则向左边扬起。此时,学前班的邓舟舟,则望着一年级孩子发呆。
第一节课,一个多小时,邓耀南忙得像个陀螺,没有片刻休息。他要轮番给各个年级上课。“如果不抓紧时间,一学期的教学任务根本完不成。”其实,每一节课,一个年级也只能上半节课。
从2000年开始,学生急剧减少,邓河小学年级设置开始萎缩,“4年级以上的孩子,都到山下的小学读书,因为他们可以走更远的山路。”
执着与无奈
10时30分,快节奏的授课,让邓耀南声音有些嘶哑。他需要喝口水,“下课休息5分钟。”趁这个间隙,他赶紧将学生们带来的生米进行淘洗,然后倒进电饭锅里蒸煮。“上午一放学,离校较远的孩子就可以吃中饭了。”
26名孩子涌向了门口的空地,自由活动。这里没有体育设施,没有旗杆,因此,邓河村小学也没有体育课。
“我不懂体育,也不懂音乐和美术。”邓耀南说,小学3年级以下的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他都能教,但体育、音乐、美术这种专业性课程,他只能束手无策。事实上,因为没有美术功底,小学数学的那些看图算术,让他无法在黑板上板书,“我只能让学生自己看书,我照着书讲。”
凭着当年高中学的一点英语底子,他还兼顾当起了三年级的英语老师,“a、b、c、d……”邓耀南说,他就教三年级孩子这些简单的26个英文字母。但是,课堂上,他用蕲春方言念出的英文字母,让很多孩子无所适从。
尽管这样,邓耀南的责任心一直在感动着许多山民。56岁的邓水银说,前些年,邓河村老校舍垮塌,邓耀南找山民租了间土房,给孩子们上课,直到去年才搬到新教室。邓耀南对教育的执着和奉献让邓水银感动,“如果是别人,绝对坚持不下来。”
彷徨与荣耀
“很累,很累。”年龄越来越大的邓耀南,对于这样的课堂渐感力不从心。第二节课开始之前,他望了望远山,深呼吸三次。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还坚持两年,就可以善始善终了。”两年后,他将60岁退休。
其实,月薪仅450元的邓耀南,也曾彷徨过。2009年,他的同事打工回家,当着他的面,拿出一叠钞票劝他,“你还是跟我出去打工吧,怎么也比当老师强。”
“我还是喜欢当老师,这钱我不稀罕。”尽管邓耀南嘴上不认输,但家人的抱怨,让他透不过气来。“要不是我种了6亩地,生活都无法支撑。”妻子陈水娇对他奚落了一番。这一年,他准备狠下心来,辞职随儿子到福建做清洁工。
邓耀南说,任教40年,拿到手上的工资不过3万多元,且村里还欠他8000多元的白条。但若去掉捐给贫困学生的近万元钱,实际上他的收入才2万多元,“我常帮孩子们买些书和文具。”
“思来想去,我最终决定留下来。”邓耀南说,教了40年的书,他舍不得学生和教室。再说了,年纪也大了,打工也不行。据称,当地教育部门并不能找来代替者,他们对邓耀南进行了再三挽留。
截至目前,邓耀南带出了15名大学生,1名研究生。前年,考上研究生的邓志方专门把他请到家里喝酒,让他津津乐道至今。“每次下山,一些学生老远就跟我打招呼,还帮我买车票。”而这些荣耀,是他作出最后决定的动力。
26岁的山民吴向余仍记得邓耀南的恩情:“我年幼时,父母双亡,是邓老师将我们3兄妹从家里拉回课堂,还帮我们免了学费,最终让我们读完小学。”
最后的坚守
春季到了,高山的小草开始发芽,春播即将开始。邓河村的年轻人,一批一批往外走。他们要去打工。而村里,仅剩紧锁的房子,和偶见的白发老人。
邓耀南的记忆里,邓河村一度辉煌,人丁兴旺。“村子人口最多时1000多人,小学学生有200多人,当时的小学还有初一、初二班,老师有15人。”可如今,邓河村仅剩400多人。
“除了种一季口粮,这里没有任何经济作物。”近年,贫瘠的土地,逼走了许多打工挣了钱的年轻人。他们相继搬到山下,顺便带走了孩子。这种现象仍在继续。附近卢漕村的邓林雄说,明年,他也考虑将女儿邓舟舟带到外地,或送到山下的小学读书。
学生走了,邓河村小学的老师相继离职。但邓耀南不为所动,“只要有一个孩子,我仍然要坚持教下去。”
据了解,在蕲春县的山区,出现不少袖珍学校,更有不少这样的老教师,在为深山里的孩子做最后的坚守。
蕲北高山,海拔700多米,偏僻,贫瘠。
2月21日,周一,清早6时,第一缕晨光,透过山顶的薄雾,洒落在高山之巅邓河村的每个角落。鸡鸣,此起彼伏。
黄冈蕲春,国家级贫困县;邓河村,是这个县最贫穷的地区之一。
58岁的邓耀南,提着半桶饮用水,快步迈向山顶的邓河村小学。他是村小的唯一教师。他的小学,没有校牌,没有操场,没有国旗,只有一间教室,4个年级,26名学生。在这个讲台上,邓耀南独自坚守了40年。
“如果没有他,山里的孩子将无书可读。”在山民看来,读书是走出深山的唯一途径,而邓耀南则在为他们播洒希望。(记者 张勇军 通讯员 严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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