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之道
多少年来,侯仁之总是向人提起他的恩师顾颉刚和洪业。国学功底深厚的顾颉刚最初把他带向了野外考察,有西学背景的洪业指导他如何作研究。也许,两位恩师于无声处影响侯仁之的更是他们对人才的爱惜,和一双发现人才的慧眼。这一点,侯仁之的学生们都感受到了。
1977年12月的一天,昆明师范学院教师于希贤出差来北京,慕名拜会侯仁之不遇,就把一篇关于滇池的历史地理论文放在侯仁之家里。侯仁之读过文章后,约他周日上午面谈。于希贤如期而至。侯仁之和于希贤谈起了徐霞客和李贽的联系,谈起了地理学的分科问题,四五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于希贤临走时,侯先生叫住了他:“你有没有愿望到北大来进修?”于是,于希贤留下了自己的地址。
于希贤回到昆明,妻子惊喜地告诉他:“北京的调令来了,调你去北大工作。”后来,由于昆明师范学院不放人,于希贤不得不通过考研究生的方式来到了侯仁之身边学习。
回忆起此事,于希贤说:“为了学术的发展,侯先生不遗余力地破格调我来,这是对后学多大的提携和鼓励啊!后来我才知道,侯先生当时还没被‘解放’,北大党委书记周林找到侯先生,说老专家、老教授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找助手,侯先生就提出调我来做助手。这件事使我终生难忘,侯先生为人有大丈夫的气魄,对年轻学子不计亲疏,真是为人师表啊!”
侯仁之的博士生邓辉也曾有类似的经历。1985年,北京师范大学地理系大三学生邓辉给侯仁之写了一封信,信中附上了自己的一篇关于楼兰的小论文。“那篇论文现在看来很幼稚。”邓辉说,“信寄出两周后,一位北大学生来找我,说是受侯先生的委托来送信。我接过来一看,是侯先生的亲笔信,还有侯先生的书《历史地理理论与实践》,书的扉页上用英文写了鼓励的话,签名日期是1985年4月17日。侯先生当时是学部委员,非常忙,这封信是在开会时写的。信中还列出了一些书目让我看。”在工作两年后,邓辉也考上了北京大学历史地理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邓辉说,作为学术带头人,侯仁之爱才如命,对历史地理感兴趣的、愿意从事历史地理研究的人他都一视同仁地关爱。对已毕业的学生他也不忘关照。对此,谢凝高早有认识,他说:“我们1955级的班上有个叫黄发程的同学,是广东人,成绩很好,对历史地理研究很有兴趣。毕业分到内蒙古。1977年,黄发程的爱人生小孩时,侯先生给他家里寄去了一个大包裹,里面有小孩子穿的衣服、帽子、袜子,还有香皂等日用品……当时内蒙生活比较艰苦。”
侯先生的处世之风与性情,也让他的弟子感佩。
邓辉说,侯先生平易近人。
唐晓峰说,侯先生很有豪情,且内心很细腻。
1978年夏,侯仁之在芜湖搞城市规划,他通知初入学的3个研究生——于希贤、唐晓峰、尹钧科直接到芜湖报到,先参加实践。每到一地,侯仁之满怀激情地考察当地遗址。作规划的间隙,他带着弟子到长江支流青弋江上游寻找鸠滋古城遗址,那是一座从春秋一直延续到宋代的古城,最后他们果然找到了线索。考察中,导师的豪情深深地感染着3个刚入室的弟子。
回到北大,侯仁之的第一课不是在教室,而是带他们去圆明园遗址作实地考察。从山岗到湖泊水系,侯仁之一路讲来。中午12点时,他们来到了林中空地,侯仁之说:“我们就在这儿午餐。”远处,侯仁之的儿子方兴正骑着三轮车赶过来,说话间,把全套的野餐所需运到。第子们感叹导师之周到,把讲历史、考察遗址和郊外野餐合而为一,巧妙安排了。
1990年夏,侯仁之带队从承德到围场县,他和大家一样自己拎包,坐硬座,和学生同住一个房间,吃一样的饭。当时他已79岁。
85岁的时候,侯仁之用“老牛自知黄昏晚,不待扬鞭自奋蹄”来自我激励。90岁时,侯仁之出版了一本自选集,名为《晚晴集》,取“平生最爱夕阳晚,坐听涛声到黄昏”之意。95岁的时候,侯先生每天还在写作,整理文章、书籍,并关注网上信息,乐观而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