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用城市给奋斗命名
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在城市中穿行,是一次对青春命名的过程,是给奋斗一次机会。
2008年3月5日,惊蛰。按坊间的说法,这天正是气温回暖、冬眠动物“惊而出走”的开始。这天,陈骁勇第一次抵达中山,为一个星期后的公务员报名、考试做准备。虽然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但班上的同学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找工作了。
他记得很清楚,来中山之前,他回了趟河源,母亲给他煮的五个鸡蛋被车站推搡的人流挤破,捂在那个新买来的背包里,二氧化硫的味道夹杂着汽车车厢特有的气味,一直尾随他到那个小旅馆。
陈骁勇并不爱吃鸡蛋。但母亲说,这是“五子登科”的兆头,坚持要陈骁勇塞进包里。
对于这次进城的机会,陈骁勇不仅有备而来,而且志在必得。虽然并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将安放在何处,但陈骁勇很笃定的是,不会放在河源市和平县林寨镇里。因此,为这次公务员考试,他做足了准备。3月12日,陈骁勇到中山市高级技工学校报了名;6月初,他如愿得到了留在中山的机会,筹码便是优秀的总成绩。
在城市工作,成为城里人。这几乎是陈骁勇和父母对未来最乐观的想象,也是很多农村人奔赴中山的梦想。3年前,正是带着这个愿望,廖小凤从云浮市前锋镇来到中山。她的筹码则是手上一纸电子科技大学中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同样是在中山汽车总站,客运大巴缓缓地在出入口穿梭,柏油地面上传来的引擎声格外烦躁。
时隔6年,廖小凤仍然对初到中山的这一幕印象深刻。在她19岁的记忆中,长途跋涉的倦意和阵阵难闻的汽油味、心烦意乱的嘈杂声并未影响她关于中山、关于城市和未来的想象。
“学而优则仕”顺利成为现实,决心在中山找到一个立足之地的陈骁勇很快被分配到石岐区派出所;而经过3年学业生涯的廖小凤,也很快在市区一家物流公司找到了工作。
城市给予他们的远不止对于现代文明和财富意识的渴望,更为他们提供了一套价值准则,一个有关“城—乡”两极的生存评判。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在城市中穿行,是一次对焦躁青春命名的过程,是给奋斗一次机会。
突围
与处所的高度无关
在慢慢进入这个城市腹地的时候,陈骁勇感觉到生活经历、家庭环境总是让他无法与这个城市产生共振。他有时感到,生活中的那些热闹和喧哗,更像是这个城市发酵出来的一个个泡沫。
虽然是异乡人,陈骁勇似乎没有生存方面的压力。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这个城市的公务员系统,生活和事业都算得上四平八稳。他的焦虑来自深入城市腹地后,那些看不见的角落。对当地人坚持的方言敏感,对当地社会固执的“人情圈子”怀有戒心,又或者无法像个“本地人”那样熟练地用粤语点餐。
“感觉就像自己拿了铁锹砸开了一块地方,有了个位置,但没有‘他们’认可的某种身份。”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初来乍到时,无论他怎么努力用普通话跟本地人沟通,对方却执意用他所生疏的当地方言引爆双方的耐心。“那种感觉,就好像无论你在哪个位置,都没有受到尊重。”
这些细腻的当地风气,在更多城市摇摆人眼中是融入“圈子”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在那个时候,自己一开口说普通话,就可以感觉到自己在社交关系中非常被动,自己往往是大家谈话吹水过程中绕开的一个角落,那种感觉非常微妙。”在慢慢进入这个城市腹地的时候,陈骁勇感觉到生活经历、家庭环境给他带来的性格频率,总是无法与这个城市产生共振。他有时候感到,生活中的那些热闹和喧哗,仅仅是这个城市发酵出来的一个个泡沫。
在陈骁勇开始努力地融入他所在的主流圈子之时,欧华也开始学修车、做快递员,在餐厅当服务生,到孙文西路步行街服饰店做店员。作为一名本地人,他可以潇洒地在茶餐厅用俚语和标准的方言跟店员对话,但在他看来,这些“土著优势”可以带给他一个位置,却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欧华还没有适应酒吧里通宵夜班带来的颠倒作息时间。他甚至没有适应高中毕业后,在这个城市兜兜转转却仍未安定下来的挫败感。“没学历,都(也)没口才,人地(人家)当然不要你了。”
与“痛苦”相比,欧华则生活在一种暧昧的“焦虑”之中。如果说“痛苦”是对挫败、无聊、孤独、伤害等的具象形式,那么欧华的“焦虑”往往是无影无形的。而当他与这种焦虑和指向不明的孤独对峙过久后,他就开始对这个城市所提供的一切产生怀疑,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