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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撤点并校”10年考:乡村教育成城挤乡弱村空(2)

2012年03月01日 18:02 来源:中国新闻网 参与互动(0)

  全县只留42所学校

  至2009年4月,《石楼县人民政府关于石楼县中小学校布局调整规划的实施意见》文件发布时,农村中小学布局调整的成果已卓有成效:全县已撤并了中小学218所,还有中小学131所。

  不过,这131所学校的大部分,还需要继续撤并,以达到“全县中小学布局调整后保留小学30所,普通初中4所,九年制学校6所,普通高中1所,职业教育中心1所,共42所”的目标。附录中,任务被以表格形式分解到各乡镇中心校,细致到2009年、2010年分别撤并哪几所,都做出详细规定。

  当这份规划被以“42所”的代号传开,就连一些教师、校长也暂时难以接受。虽然从2003至2009年,石楼义务教育适龄人口在逐年减少,但预计到2010年前后,仍有10000名左右的在校小学生。要在两年内将小学从100多所直接撤并至30所,步子似乎迈得太快了。

  然而,石楼中小学布局调整仍在加快节奏。

  一位中心校校长回忆,因为工作不得力,在一次教育工作会议上,另一名中心校校长被点名批评:“你这个校区还有8所,怎么还不撤啊?怎么撤得这么慢?”被批评的校长不敢怠慢,下一学期便撤掉5所,超计划完成。第二年,该中心校被授予“布局调整”工作目标单项考评先进学校。

  至此,石楼农村中小学布局调整已进展多年。一份来自石楼县人大2008年的调研报告,将全县教育流动的基本走向归纳为:乡村教育急剧衰退,城区教育迅速扩充,表现为“城挤、乡弱、村空”的基本现状。

  报告称,城区学校凭借得天独厚的条件,呈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在及格率、优良率等参考系数上均是逐年稳步提高。

  然而农村学校则保持了条件简陋、师资力量薄弱,教学质量不均的特点。其中,师资力量薄弱尤为突出。有的教师无教案、学生作业不批改。2009年,县教育体育局在检查工作中发现,不少农村小学生学过的生字不会认、学过的数学题不会做,当检查人员提出质疑时,教师的理由却是,学生是傻子、呆子。对此,这份以政府文件形式下发的检查结果通报中,少见地出现以下情绪化的句子:“一个老师只教几个学生,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可思议。”

  部分教师的教学标准也不高。一所单人校教师在手写的工作汇报中表示,自己将认真批改作业,“做到面批面改,如发现问题及时纠正,一题一式。决不打大对号,批改作业一律用红笔,注明日期”

  有数据显示,城区学校学生的平均成绩确实高于农村学生。2007-2008学年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前者七年级校均分为72.39分,后者则仅为56.07分。

  这也使得部分没有被撤并学校的学生,自发地转向城区小学。2003年,石楼县教育体育局一位工作人员曾根据各年龄段儿童数量,推测出到2008-2009学年,城区小学在校生应为4300人,农村在校生应为7900人,也就是说,农村学生应该是城区学生的2倍。然而,现实情况完全相反。参加上述考试的,农村学生只达到城区学生的1/2。

  农村似乎是要被抛弃的

  到2011年9月,石楼全县中小学还有62所,但相差悬殊,城区最大的东风小学,已达29个班1688名学生;人数最少的西山中心校,11个班仅剩74名学生。

  一方面,农村中小学的学生还在继续流失。如罗村中学,2005年小学升初中报名人数为207人,三年后,初中毕业生数仅为45人。这些流失的学生,有的转入城区中学,有的失学种地或外出打工。

  另一方面,县城里租房陪读的家长还在增加。他们的考虑简单直接:到乡里陪读,还不如直接到县城;两个孩子寄宿,还不如租房同住。一口窑洞月租150元,加上水电、面菜等生活杂费,每年开销达5000元以上。

  有时,陪读需要付出更多。进城后,有孩子学会了网络游戏,成绩反而下降;有妈妈发展出婚外情,最终离了婚;村里的地没有收成,老人生病没人照顾,陪读家长戏称为 “四个荒了”:孩子荒了,婆姨荒了,土地荒了,老人荒了。

  尽管如此,村民们离开家乡、为儿孙创造更美好未来的愿望还是日益增长,大家渐渐明白,即使是被保留的42所学校,也可能因为没有学生报名而自然撤并。就连校长也不知道自己的学校还可以支撑多久。韩志勇估计,转角小学消失的时间是“三年之外、五年之内”;被公认为寄宿条件较好的马村明德学校,校长郝彦平也在暗暗担心,生源会被条件更好的县城学校抢走。

  对未来的不安情绪与危机感,弥漫于农村中小学教育管理者中。郑化民形容,“这就好比有一个老人,大家都知道他要死了,但又不能把他掐死,那么就给他输液维持,等着,维持到哪一天算哪一天。”

  时至今日,布局调整进程就像一场百米竞赛,经历了起步、加速后,似乎没有人能掌握它的速度。在这场竞赛中,有村民吃力跟上了队伍,而贫困的村民终被抛弃。那些走不出农村、走不进城镇的农民,不得不继续挣扎在大山的褶皱之中。

  2010年10月,来到石楼调研的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管理学院副教授余凯,打算前往一个2里地外的村庄。在半个小时的山路上,他接连看见四五处被弃的房子;有的村里,卫生室只是一个营业的药店,村委会甚至没有办公的地方;农田水利设施年久失修,广播站和电影放映几乎消失。

  他发现,越偏远的村落,生活成本越高,公共服务更少。比如,政府在人畜吃水工程修好以后将维护工作承包给个人,出现问题,承包方会通过水费涨价来回收维修费,因此,有的村自来水费是每吨3元,有的村则是8元。

  那些利用扶贫资金新修或扩建的农村小学,有的一天也没有使用过,有的成了仓库间、养鸡场,更多的是空置、废弃。

  “随着撤点并校和移民并村进程的发展,农村人口向中心城镇集中居住的趋势进一步明显,留守在自然村落的人生活境遇进一步恶化,暂时被保留的教学点的教学状况更加令人担忧。”余凯在调研报告中这样总结,“目前的移民并村和撤点并校政策显然无意于也不利于稳定农村人口,农村的空心化趋势还会持续。”

  “每个人好像都认为,农村是要被抛弃的。从长期的时代发展来看,布局调整、提高教育质量是好的;但是,这其中付出代价的小部分农民,是让人心酸的,”郑化民说。作为一名乡村摄影爱好者,他开始为农民与窑洞拍摄留存影像。

  进入2010年,石楼县政府决定,今后三年每年增加教育投资1000万元——这对于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来说,并不容易。对寄宿制学校的改造与建设正在进行,6所九年一贯制寄宿学校成为建设重点,另外,由于学校距离大多数学生居住地遥远,以及校车事故频发,幼儿生的就近入学问题也开始被关注。

  2012年寒假,参加石楼教育工作会议的中心校长们发现,领导们不再催促布局调整了,在上年度工作目标考评中,“布局调整”这一单项也不见了。

  今年1月20日,国家教育部同样发布了《教育部2012年工作要点》,关于布局调整,用词变得谨慎,即“坚持办好必要的村小和教学点  审慎推进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 ★

【编辑: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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