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高考和升学率,许多人会想起黄冈中学。黄冈中学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90%以上的高考升学率在国内声名大振,黄冈中学教育现象也被人们誉为“教育神话”。然而,近10年来,黄冈中学的高考升学率似乎不比从前,于是,有人说黄冈中学高考神话的光环在开始消褪。近期,记者就如何评价黄冈中学教育现象,黄冈中学教育现象与中国现行高考制度及其改革有着怎样的关联等问题,对黄冈师范学院李金奇、袁小鹏教授进行了访谈。李金奇、袁小鹏以黄冈教育文化及社会发展为背景,编撰出版《黄冈中学“教育神话”解读》(以下简称《解读》),以教育学为主要视角,通过教育学、文化学以及社会学的多维度解读,探究基础教育的深层次问题。该书是湖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鄂东教育与文化研究中心”项目成果之一。

　　“高考神话”的尴尬与高考制度选择的无奈

　　记者:有人说目前黄冈中学高考神话的光环已经开始消褪,你们怎样评价这一说法?这一现象预示着怎样的教育发展趋势?

　　李金奇:改革开放30年间,黄冈中学的高考、奥赛和教辅资料创造了中国基础教育的奇迹,人们甚至把这种奇迹称之为当代中国的“教育神话”。然而,实事求是地说,近年来黄冈中学的高考相对学校发展的黄金时代的确有一些变化,这所学校在高考方面的优势与影响依然存在。因此,我们不赞成简单地否定黄冈中学高考业绩的说法。我们在撰写《黄冈中学“教育神话”解读》一书时,曾不断地向学校领导和教师探寻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黄冈中学能够在高考以及奥赛方面取得如此巨大的成绩与影响,他们几乎一致地强调是因为抢占了先机,即当别人在高考和奥赛的问题上还没有十分重视的情况下,黄冈中学抢抓机遇,率先突破,取得了成功,并因此而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影响。

　　值得深思的是,黄冈中学与湖北省乃至全国同类学校之间在高考升学率问题上的此消彼长,这一现象所凸显的正是我国现行高考制度背景下高考升学率的竞争。也可能是“树大招风”,黄冈中学随着它在我国高中教育阶段声名鹊起,招致的批评和责难似乎越来越多,而所有的批评与责难都集中到一点,即黄冈中学是一种应试教育的典范。一方面,是教育专家以及一批社会精英对现行高考制度的强烈不满与抨击;另一方面,是在社会压力下学校之间关于高考的愈演愈烈的竞争。非常有意思的是,这样两种教育趋势之间的对立与冲撞至今不仅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是愈来愈显得剑拔弩张。这主要表现在对于现行高考制度的批评不断升级,对于现行高考制度弊端的理性分析之深刻,抨击言辞之激烈都已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但是,各地高中为高考升学率而战的态势丝毫没有退让,只不过有些学校是在暗中使劲,有些学校则是大张旗鼓。

　　袁晓鹏:黄冈中学教育现象折射出的,正是我国教育和社会发展的困窘。民众乃至一些学校领导、教师对于高考升学率执著的追求,确有理性的、自觉认识的成分,即对现行的高考选拔机制蕴含的积极的教育和社会理念的认同;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基于现实的无奈的抉择。针对现行高考制度所进行的一些改革措施之所以没有收到应有的、积极的效应,并非这些改革措施本身有什么缺陷,而是因为我们还不具备实施这些制度、措施的现实条件。

　　黄冈中学的教育实践与中国基础教育的渐进式改革

　　记者:黄冈中学的教育实践与中国教育改革发展特别是高考制度改革之间有怎样的关系？

　　袁小鹏:高考制度是制约基础教育改革发展的一个关键性的制度要素,但是,基于我国现阶段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现实,我们一直认为推进高考制度改革必须循序渐进,切忌操之过急。高考制度改革需要借助一定的社会经济及文化环境,我国高考制度改革要想达到一种比较理想的境界,最终还是要依赖于社会经济及文化环境的逐步改善。在我国现阶段社会发展的客观背景下,仅仅提出一些理想化的制度设计或是言辞激烈的批评都是无济于事的。我们这样的说法当然不是认为教育工作者可以在现实的背景下无所作为,而是说我们的一切改革制度和措施必须从实际出发,建立在切实可行和富有实效的基础上。与此相关联,整个基础教育领域里的改革也必须遵循这样的原则。从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转变,从以应试教育为主导逐步转向素质教育的轨道,也必须坚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循序渐进。

　　李金奇:联系到黄冈中学的教育实践,我们认为,在传统教育与现代教育、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价值冲突与张力中,黄冈中学的教育工作者本着对教育、学生和社会负责的态度,做出了比较审慎的教育抉择,既有对传统的教育理念的理性地坚持,也有适应教育变革与创新而进行的改革探索与实践。

　　英才教育模式与教育均衡发展理念

　　记者:如果把黄冈中学的教育实践定位为英才教育,那么,应该如何看待一所普通中学的英才教育与教育均衡发展价值取向之间的关系呢?

　　李金奇:教育均衡发展不是平均发展,从本质上说,实施英才教育与教育均衡发展不是一个悖论。实施英才教育既是教育内在规律的要求,也是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真正符合教育规律的英才教育应该是教育均衡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

　　将黄冈中学的教育实践定位为英才教育,这是一种基于事实的判断,也是一种价值判断。然而,在我国当前的教育与社会发展的客观背景下,黄冈中学的英才教育实践模式同样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批评、质疑,其中尤其以黄冈中学的教育模式与促进教育均衡发展的理念和原则相悖的说法最为典型。黄冈中学教育实践和办学模式所遭遇的困境,其实也是我国现阶段基础教育实施英才教育所遭遇的困境。这是一个事关教育和谐发展、科学发展重大问题。

　　袁晓鹏:黄冈中学的教育模式是不是一种科学的英才教育模式,在我国现阶段基础教育的背景下如何实施英才教育,这些问题都可以继续深入地进行讨论;但是,如果以促进基础教育均衡发展为由,否定实施英才教育的意义和价值,那么,这样的认识和态度就有失偏颇。教育均衡发展的现实意蕴应该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实现教育资源配置的相对公平,第二,促进教育事业的科学发展。事实上,只要我们的教育事业在整体上提高了发展水平,人民的评价态度才会相对满意;相反,如果我们只是片面地强调了教育公平,而教育事业的整体水平没有得到实质上的提升,人民群众同样是会不满意的。我们以为,在一定的区域内,英才教育的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它对整个区域内的教育事业发展的引领和示范。我们在对黄冈中学教育现象进考察的过程中发现,黄冈市基础教育的整体水平之所以较高,黄冈中学的引领和示范作用功不可没。故此,我们以为,在当前促进基础教育均衡发展的实践过程中,应该把实施英才教育作为一个重要议题纳入其中,一并设计规划,付诸实施,以免在促进基础教育均衡发展的旗帜下,造成新的教育实践的片面性。本报记者　朱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