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妙家人的“不信任”
“如果没有能量,能够对我们置之不理?”在王辉看来,药家鑫父母的态度压根儿就不是冷漠,而是“瞧不起我们农民”,继而视此为药家的“自信”
事实上,药家和张家完全有可能建立信任。许涛和王辉都告诉记者,张妙的父亲张平选,一位57岁的朴素农民,在女儿遇害后不久曾连续多次找到刑警队、律师,主动提出希望见一见药家鑫的父母,“想看看药家鑫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了这样的孩子!”
“当时在张平选的心里,对药家鑫父母是有同情的。”但让许涛感到费解的是,对于受害人家属的这一主动请求,药家鑫父母一再予以拒绝,“不愿见面”。
王辉说,本来就是他们主动上门,自己也不会见。但岳父主动找了三次,他们竟不见,“药家鑫杀人说是因为农民难缠,都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看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路钢解释,当初药家鑫父母是有顾虑的,一是钱没凑够,见面也没有实际意义;二是担心进村之后人身安全无法保障;再就是觉得没有脸见。
王辉等人对此并不认同,“根本就没谈赔偿的事,说什么钱?”安全问题更是无稽之谈。至于律师后来留下的药家鑫父母的手机号码和座机号码根本没人接。只是在后来警方提出将张妙下葬后,张家通过警方先后两次拿到了药家提供的1.2万元和3000元丧葬费,前后间隔半个月。
直到案发后的第128天,张妙家人和药家鑫父母才有了迄今为止唯一一次见面。
那是2月25日。在西安市长安区一家招待所的包间内,药家鑫的父母在律师路钢及助手的陪同下,与张妙的父亲张平选以及一教师朋友、许涛,坐到了一起。当地媒体两位记者现场见证。
“药家鑫的母亲一进门就下跪,药家鑫的父亲则不断说着对不起。”许涛说,双方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药家鑫的父母将带来的3万块钱放在桌上,张平选没有要。双方见面约持续了十几分钟。第二天,药家鑫母亲向受害者父亲下跪道歉的照片在当地报纸上刊发。
“我当时就火了!”张显从照片上一看到路钢顿时就非常生气,“前一天晚上,我们去法院领传票,有本地报纸记者喊我们一起吃饭,路钢在场,但始终没有介绍,我们以为他也是记者呢,结果是摸我们底牌来着!”
张显感觉被愚弄,“这是知道马上就要开庭了,才来收买我们。”
这无疑加剧了双方的芥蒂。许涛在与他们长时间的接触中明显感觉到,正是在这种冷漠的态度面前,“张妙家人可怜对方的心最终消失,直到演化到不要一分钱民事赔偿也要看到药家鑫死。”
“如果没有能量,能够对我们置之不理?”在王辉看来,药家鑫父母的态度压根儿就不是冷漠,而是“瞧不起我们农民”,继而视此为药家的“自信”。
为什么在警方介入调查之后投案仍被视为自首?为什么药家鑫10月23日归案,直到一个月之后的11月25日才正式批捕?为什么案发5个多月之后还迟迟不宣判?
4月13日傍晚,王辉不断抛出一连串的质疑,认为是药家在操控这一切。
而在3月23日的一审中,法庭突然邀请包括药家鑫母校西安音乐学院在内的400名大学生旁听,却只邀请25名张妙家属旁听,并现场发放问卷调查,这更加深了张家的不信任感。
法庭问卷调查风波
“没有法律规定法院可以进行问卷调查,司法的首要前提就是独立。退一步讲,以学生为主体的旁听对象层次性单一,谈何代表民意?”在律师富敏荣看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此举开启的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任何一个轻微的倾向性选择都会伤害司法公正,从而加剧公众的不信任。
张家的不信任感是全方位的。法院第一次通知3月3日开庭一审,后来被推迟到3月23日,法院解释是检察院方面补充调查药家鑫的第二起车祸。
为什么一审在案发后5个月才开庭?律师许涛说这在程序上没有问题,但对比以前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的马加爵案、杨佳案的庭审速度还是有些晚。张显则认为,在这时候推迟20天,“正好隔着全国两会,或许会有废除死刑的讨论。”
张显不相信事情会平白无故地发生。在一审开庭期间,法庭给了他们25张旁听票,但西安音乐学院(药家鑫母校)却派来更多的大学生旁听,他当即愤怒不已:“请这么多药家鑫的同学来,是要吵架吗?”
当公诉人表示认可药家鑫自首情节时,他在法庭上拍了桌子。
曾经在马加爵案中担任受害者家属代理人的上海知名律师、华东政法大学兼职教授富敏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药家鑫案受害人家属“怀疑一切”的态度其实是对司法公正性的不信任。
“他们坚决不要赔偿,其实是担心这会影响到最终的判决。其实在刑事案件中诉求民事赔偿是他们的权利。”在富敏荣看来,公众关注药家鑫案,其实很多也是基于跟受害人张妙家属一样的心态。放大而言就是对整体司法环境的不信任。
在他看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该案中的问卷调查,则加剧了这一不信任。
3月23日的药家鑫案一审现场,在法官宣告择日宣判之后,一份写有三个问题的问卷被发到现场的旁听者手中。
当时,容纳600人的庭审现场,400名是大学生。西北政法大学刑法学的一位大二学生参加了此次旁听,她告诉记者,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是学校的教学基地,那天他们一共有240名同学去参加了旁听。但据她了解,也有人说是去了280名,其余三个学校西安音乐学院、西藏民族学院、陕西空军工程学院分别去了40名学生。
“当天早晨临时通知,并没有说去了之后还会有问卷调查,只是要求写一份旁听感受。”该同学表示很意外会有问卷调查,“但后来老师说不要随便接受媒体采访。”
这份问卷向他们提出了三个问题:1.陈述一下该案案情;2.你认为应该怎么判?3.你对法院的庭审过程有什么建议?
“法官说在最终的宣判中会听取这些意见,同学们因此都比较慎重。”该同学观察到,“多数人倾向于死刑缓期执行,也有一些人写死刑。”
路钢表示此举并不逾规,许涛对此拒绝评价,张显断定这是“阴谋”,而富敏荣认为这是明显瑕疵。
“没有法律规定法院可以进行问卷调查,司法的首要前提就是独立。退一步讲,以学生为主体的旁听对象层次性单一,谈何代表民意?”在富敏荣看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此举开启的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任何一个轻微的倾向性选择都会伤害司法公正,从而加剧公众的不信任。“马加爵案中,社会舆论普遍同情马加爵,公诉人没有提死刑立即执行,是上海律师提出的。其实舆论越集中,司法就应越独立,受舆论影响摇摆只能伤害自身公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