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明记事时起,家里就“三天一大打,一天一小打”,父母几乎天天打架。母亲离家出走后,父亲借酒浇愁,喝醉了,就打小明。“我身上的伤疤都是父亲给我留下的。”
◆对暴力的恐惧,让小明也选择了离家出走。白天在大街上乞讨,晚上就睡在废旧房子或桥洞里,生病从不买药不看医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好过呀,几乎天天处于恐惧之中。”
◆从15岁到17岁,小明因盗窃多次被抓住。有几次,小明被扭送到派出所,两次被决定拘留,因为年龄小没有执行。“随着饭量增大,为了填饱肚子,我开始学坏,偷呀抢呀都学会了。”
◆最怕的是挨饿挨打,最盼的是吃饱穿暖。他表示劳教结束后,回到老家办个身份证,然后出来打工。“我不会回家的,也不会见我爸的,到镇上办了身份证就离开。”
17岁,本是在学校里读书的年龄,然而小明(化名)却已在街头流浪了9年,并且因盗窃被劳教。12月26日,记者在省未成年劳教人员管理所里和他进行了一下午的长谈。
小明是临沂人,1.6米的个头,小圆脸,说话思路很清晰。还没有成年的他,一开口却显得那么老练,像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
身上伤疤全是父亲留下的
小明出生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在重男轻女的山村,男孩小明的出生给这个农家带来了短暂的欢乐。然而,从小明记事时起,家里就“三天一大打,一天一小打”,父母几乎天天打架。每次打架,暴怒的父亲总会把母亲打得遍体鳞伤,幼小的他吓得躲在角落里发抖。他不敢哭,一哭必然召来父亲一顿耳光。
小明清楚地记得,8岁那年,一个夏天的晚上,小明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父亲把热水瓶、盘子、碗等很多东西摔在地上,然后拉过母亲一阵暴打。小明奇怪的是,母亲这次没有哭,也没有还手,而是紧紧咬住嘴唇。父亲一阵发泄过后,躺在床上睡着了。母亲抱过惊恐的小明,什么话也没说。躺在母亲的怀里,小明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天亮他醒来时,母亲不见了。
幼小的小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母亲是忍受不了父亲三天两头的殴打,舍弃了最爱的儿子,离家出走了。母亲走后,父亲几乎天天借酒浇愁,喝醉了,就打小明。母亲出走一周后,爸爸又喝醉了,小明躲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突然,父亲把酒瓶摔在地上,满地都是碎玻璃。父亲拉过小明,让他跪在碎玻璃上。顿时,鲜血从小明被扎破的膝盖里流出来。
“我在外面流浪了9年,被别人打过很多次,都没有留下伤疤。我身上的伤疤都是父亲给我留下的。”小明撩起裤腿,露出膝盖给记者看,只见他的膝盖上布满斑斑点点的疤痕。对暴力的恐惧,让小明在母亲出走一周后,也选择了离家出走。
寻母未果街头流浪
小明听村里人说,母亲离家后去了青岛。他又听说同村的一位叔叔要去青岛打工,就央求这位叔叔带上他。这位叔叔同情他,就将他带到了青岛。可是到了青岛后的第一天,急于外出寻找妈妈的小明就和叔叔走散了。小明只好流落街头,四处游荡。
在刚刚流浪时,幼小的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晚上就随便在路边睡。因为不知道怎样能弄到吃的东西,两天多的时间,他没吃一口饭,仅仅在路边捡了半瓶矿泉水喝了。最后实在是饿极了,他站在一个路口,看见比较面善的叔叔阿姨,就胆怯地上前问:“能给我点吃的吗?”问了五六个人后,终于有一个好心的阿姨给了他1元钱。他去买了4个馒头,一次全吃光了。
第一次乞讨到东西后,他感觉这个方式能填饱肚子,就开始白天四处游荡着乞讨。有一次,一位好心的阿姨给了他5元钱,并问他来自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小明撒腿就跑。他对记者说:“就是饿死在外面,我也绝不回家了。”因为他怕爸爸,恨那个破碎的家。爸爸打跑了妈妈,打跑了自己,他脑海里完全没有了家的概念。
小明白天在大街上乞讨,晚上就睡在废旧房子里或者桥洞里。后来,他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大厦,作为暂住地住了进去。在这个废弃的大厦里,早已住进了十几名流浪儿,小明和他们组成了一个大“家”。白天,他们分头出去乞讨,晚上都回这个“家”住宿。在这个“家”里,小明是年龄最小的,晚上回来如果没有乞讨到东西吃,一些大点的孩子会接济他一些食物。当然,这个群体也是没有秩序的。有一次,小明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两个大孩子将他摁在地上,狠狠地踢他的腿,致使他的腿肿了三四天。
由于怕迷路,小明只在大厦附近两条好记的路段乞讨,晚上早早回“家”。一年后的一天晚上,他回家时,突然发现大厦正在拆除。这个“家”没了,在这个“家”里结识的朋友也都找不到了。小明只好在附近随机找地方住,夏天睡在银行门口、桥洞、广场。冬天实在太冷了,就住在居民楼的楼道里。偶尔乞讨到钱时,他也去网吧睡一晚上。
“由于衣食无着,我经常生病。生病了从来不买药不看病,即使有点钱也舍不得花,得留着钱买饭吃。”小明不记得自己得过多少次病了。有一次,因为乞讨时突然下雨,遍身淋透的小明生病了,发起了高烧。小明没有钱买药,他来到一个网吧,以帮助打扫卫生为条件,在网吧的沙发上躺了整整4天。饿了渴了,就捡上网者吃剩的东西、喝剩的矿泉水。说来也怪,4天以后,他的病竟然好了。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好过呀,几乎天天处于恐惧之中。”小明说,害怕被其他乞讨者打一顿,害怕讨不到东西吃,害怕生病,害怕下雨下雪无法外出乞讨,还有孤独带来的莫名恐惧。天天被恐惧所包围,犹如惊弓之鸟的小明,竟然靠乞讨度过了童年时期。
“好心人”将他卖到上海
13岁那年的一天,小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到了下午太阳偏西了,他还没有乞讨到几毛钱。“咕咕”叫的肚子提醒他,今天弄不好要挨饿了。正在这时,一个长相十分面善的叔叔走了过来,问他饿不饿?小明点点头。
这个“好心人”买了一个汉堡递给他,小明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他吃完汉堡,这人又从兜里拿出了一瓶饮料递给他,毫不提防的小明一口气喝光了。喝了饮料后,小明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明醒来时,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那个给他买汉堡的人不见了,一个脸上带伤疤的中年男子对他说:“你被卖给我了,以后要听我的话。”这时小明才知道,他被贩卖到了上海。
第二天,“伤疤脸”带着他和另外两个小孩来到一个商场前,要求他们进商场偷东西。三个小孩很怕凶巴巴的“伤疤脸”,只好进商场去偷。另外两个小孩成功了,小明被发现了,“伤疤脸”赶紧进去把他领出来,还向商场经理连连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等回到住处时,“伤疤脸”劈头盖脸把小明暴打一顿,还不准吃东西。其后的日子里,晚上回到住处,三个小孩谁偷的东西少,“伤疤脸”就不准谁吃东西,甚至暴打。由于小明以前没偷过东西,多数时候都是他挨打。
一个多月后,再次去商场偷东西时,小明想到了逃跑。他怕被“伤疤脸”抓住,就钻到商场的一个死角里藏了起来。到了晚上天黑了,商场巡查的保安发现了他,把他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干警问他叫什么,家住哪里?小明只是说“不知道”。派出所干警把他送到了救助站。
“在救助站的日子真好,不愁吃不愁穿。”小明说,在救助站里的一年,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光。在救助站里,不但能吃饱穿暖,工作人员还组织孩子们做游戏、识字。小明想,如果能在救助站生活下去,那该多好啊!
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一年以后,救助站对他们进行集中遣返。由于小明在青岛呆过,最后又被遣返回了青岛。